颜太师又何尝不知,对于他们颜家来说,这件事最关键的点不是楚国公与睿亲王的情事被叫破,而是颜凤禧是被朱君宁唆使的。但皇上会相信颜凤禧是被唆使的吗?
即使相信,但颜凤禧与朱君宁勾结了是事实。而岭南王在皇上心中,就是叛贼。
“颜太师啊!”安远侯的声音响起,“你也别管钰儿她生气,现在的局势,每一个细节的失误,都有可能引起满盘皆输。钰儿日日殚精竭虑,防备着岭南王一系钻空子,但如何都没有想到,空子竟出现在你的府上。”
颜太师羞愧难当,身体已经支撑不住。颜凤华连忙上前扶住她,颜凤菊也朝着姜钰躬身到底,语气诚恳的道:“颜凤禧今日回府后就暴毙了,但我颜家不会推脱责任。我们会与皇上讲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现到府上叨扰,实是颜凤禧做出的事情,我们深感愧对。不求楚国公原谅,只望楚国公能给我颜家一个机会,颜家以后定以您马首是瞻。”
一句“马首是瞻”,让颜太师身体僵硬。他是一朝太师,之前与楚国公府合作,他们是各取所需,没有高下之分。甚至因为自己年长,楚国公还要敬自己几分。
颜凤华感觉到他的僵硬,握着他的手收紧。颜太师苦笑了一声,又朝姜钰躬身道:“是,我颜家以后以楚国公马首是瞻。”
姜钰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一些,颜家的情况她还是知道的。先不说颜太师,颜凤菊和颜凤华都是明理的人,且现在看来二人之间并没有龃龉。只要颜家过了当下这关,颜家的未来还可以辉煌几十载。
而颜太师在皇帝心中的分量不轻,他又当机立断的处置了颜凤禧。颜家过去这一关并非多难的事情,她没有必要一再冷脸相待。而刚才那般做,也是让颜家警醒着些,以后决不能出颜凤禧那样的人。
说白了,之前颜太师对颜凤禧处置的手段,还是太软了,不然颜家不会有如今的祸端。
她站起身走到颜太师跟前,扶起他,声音淡淡的说:“本官现在要进宫面圣,太师可要一同?”
颜太师一怔,然后马上说好,同时在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以楚国公的做事风格,她与睿亲王相处必然不是处于被动地位。如此,楚国公这里松了口,睿亲王那里便不会太难。
他此刻悔得肠子都青了,当初若是一发现颜凤禧有给家里带来灾祸的可能时,就应该下死手整治,不然他们颜家又怎会有如此的祸患?
他跟在姜钰的身后,被颜凤华扶着往外走。看了眼前面那道笔直修长的背影,又叹息了一声,低声跟颜凤华说:“听说之前楚国公府的三小姐暴毙?”
颜凤华点了下头,“是有这消息。”
颜太师苦笑了一声,“我还是心太软了啊!”
颜凤华抿了抿唇,然后低声道:“楚国公与您不一样,她刚回府没几年,与庶出妹妹的感情能有多深?”
颜太师摆了下手,“出了事要找的是自身的缺陷,而非理由。”
颜凤华神色一怔,然后马上道:“是,孙儿记住了。”
颜太师又看了眼前面姜钰的背影,内心再次叹息。差不多的年纪,而自己的孙子却与她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出了楚国公府,各自坐上自己的轿子,往皇宫而去。到了后递上牌子,守宫门的禁卫军都不由得多看了姜钰两眼,同时在内心腹诽,“不愧是大乾朝第一女官,云尖儿上的睿亲王都被她拢住了。”
姜钰自不会在意他们的目光,接过还回来的牌子,迈步进了宫,颜太师紧随其后。一路上,姜钰感觉到不时有眼神看向自己,心里叹息,无论在哪里,桃色新闻都是最能引起人兴趣的。
不一会儿到了御书房外,就见赵福全在外边守着。见她过来,赵福全连忙给她行礼,说话都比往日活跃了不少。姜钰无奈的抿了抿唇,朝他拱手道:“下官求见皇上,望公公通传一二。”
“好,您等着。”赵福全应了一声进去,然后里面就传来了皇帝的冷哼声,“让她进来吧。”
姜钰理了理官袍,迈步进去,然后就跪在了皇帝的桌案前。皇帝端着茶盏,垂眸看她,“姜爱卿这是作何啊?”
姜钰双手叩地磕头,“臣来是挨皇上您的骂的。”
“呵!”皇上都要被气乐了,“耍心眼子耍到朕的头上来了!你以为你主动来认错,朕就会成全你们?姜钰,你以为你为朝廷立了一些功劳,就可以让朕为你退让?”
皇帝一把拿起那卷素绢,丢在姜钰的面前,声音里带着无尽的凌厉,“这就是你提前做的准备吧!”
姜钰双手叩地,低着头恭敬的承受皇帝的怒火。而她越是如此,皇帝越是生气,绕过桌案走到姜钰的面前,蹲下身寒心的说:“你可知你让朕有多失望?”
姜钰身体有些颤抖,却沉默不语。皇帝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说话啊!你不是很能言善辩么?”
“臣愧对皇上。”姜钰声音有些哽咽,皇帝听后重重的哼了一声。
姜钰抬起头,看了眼皇帝那阴沉的脸,然后低头道:“臣少时离家,归家时家里已四面楚歌。外边有隐在暗处的敌人,要置我楚国公府以死地,内里后继无人。祖父日日殚精竭虑难以入眠,拖着病体维持着楚国公府表面的荣光。”
听她说起老楚国公,皇帝的面色缓和了一点。就听姜钰接着道:“祖父见臣有几分胆识与才智,大胆想要举荐臣以女子之身入朝为官。当时祖父的话,臣句句在耳。祖父说,大乾开国以来,女子入朝为官者少之又少,近几十年更是无有一人。
女子为官本就有违常规,但当今圣上开明贤德,说不定有一丝希望。臣与祖父当时并未有太多奢望,而皇上您却给了臣机会,让臣以女子之身入朝为官。臣当时就想,唯有倾尽全力,为皇上、为朝廷办好差事,楚国公府世代忠心,方能对得起皇上的恩德。”
皇帝脸上的表情,又缓和了不少。其实,他最想要的就是姜钰的忠心。只要姜钰忠心,只要她没有染指秦家江山的念头,其他并不是大事。
这边姜钰用袍袖擦了擦眼泪,又接着说:“睿亲王是皇上您一手养大,臣知您在睿亲王身上倾注了许多感情与心血,也只有皇上您这样开明、豁达之人,才能教出如此优秀的睿亲王。”
“哼!”皇上又哼了一声,但这声哼里带着些认同和骄傲。
姜钰再接再厉,“臣虽入朝为官,但也是女子。多次与您教导出的睿亲王接触,怎能不动心?臣.....臣确实定力不足,被睿亲王的才气吸引。臣斗胆说一句,这也是因为您太会教导,把睿亲王教导的如此优秀所致。”
..........
秋日的傍晚,空气里带着些凉。
头发花白的颜太师,紧张的立在御书房外,渐渐变凉的天气,让他的身体忍不住有些抖。而御书房内的谈话,他听得格外清晰。然后就是一阵苦笑,和佩服。
姜钰的一番话可谓是可圈可点。先是情真意切的讲楚国公府的曾经,提起老楚国公,让皇帝想起曾经老楚国公,对他的相助。然后直白但又切合的拍皇帝的马屁,还顺势表了忠心。
后半段对睿亲王的夸奖更是直白,可哪个长辈不喜欢听自家孩子被夸奖?最后姜钰那明晃晃的马屁,就是在御书房外,颜太师都能感觉到皇帝上扬的唇角。
他在心里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真的是自愧不如啊!
而赵福全则是一直扬着唇角,他伺候在皇帝身边多年,对皇上是再了解不过。楚国公这把稳了。
御书房内,被姜钰最后一句“这也是因为您太会教导,把睿亲王教导的如此优秀所致。”是真的让皇帝乐了。
这是耍上赖了!
“让你这么一说,错在朕了?”皇帝冷哼一声道。
姜钰再叩头,“不是,是臣定力不够,是皇上太会教导,是睿亲王殿下太优秀。”
“呵呵!”皇帝抬手指着她,“朕从未见过你这种巧言善辩之人。”
姜钰拿起面前的素绢,双手托着举过头顶,语气认真的道:“臣自认有些浅薄才智,皇上对臣、对楚国公府恩重如山,臣和楚国公府唯有世代忠心,方能回报。臣也会拼尽全力,协助皇上创造盛世大乾。”
她的再次表忠心,可谓是真切的说到了皇帝的心坎里。他最担忧的就是,若是姜钰跟睿亲王结合后,姜钰利用睿亲王篡夺他秦家的江山。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楚国公府的世代忠心。当初太祖皇帝收楚国公府的兵权,让楚国公府处境艰难,但楚国公府也没有生出反叛之心。后来老楚国公更是不必说,对他们母子二人相助良多。
而姜钰自入朝为官之后,做事兢兢业业,一件大事一件大事的办。谢家倒在她的手下,现在拔除岭南王府,她也是不可或缺的力量。更重要的是......
皇帝目光落在姜钰双手托举的素绢之上,目光逐渐坚定。他伸手拿过那素绢,转身回到桌案后坐下,手指一下下的敲击承载着他宏大愿望的素绢,过了一会儿道:“这件事你如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