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丞相对朱君宁本有些不以为意。他早听说岭南王对这个女儿极为宠爱,此次肯带她来上京,多半也是出于这份疼惜。可今日听了朱君宁一番言论,丞相才真正开始正视她,暗自觉得这姑娘倒也算有几分聪慧。
他用那双略有些浑浊的眼睛看了朱君宁一瞬,又敛眸沉思片刻,才开口道:“你的意思,是要利用颜凤禧?”
朱君宁点头应是。丞相指尖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了几下,又问:“你可知颜太师早已投靠了楚国公一系?”
“此事君宁略有耳闻,不过……” 朱君宁抬眸看向丞相,眼神里满是自信,“若能让颜凤禧为我们所用,不正好能离间他们吗?”
“呵呵……” 丞相低笑一声,那笑意里带着几分不以为然,仿佛听了个玩笑。他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口茶,缓声道:“你还是太年轻,既不了解楚国公,更不了解颜太师。”
朱君宁闻言皱眉,脸上露出几分不服输的倔强。丞相又敛了敛眸,悄悄掩去眼底的失望 。朱君宁是有些小聪明,可跟姜钰、谢凝安比起来,还差得太远。
他转眸看向岭南王,语气郑重:“若颜凤禧真被我们拉拢,颜太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她悄无声息地消失。至于楚国公…… 即便知道了,也不会与颜太师决裂,至少表面上绝不会 。他们之间有共同的利益牵扯,不会因一个女儿就撕破脸。”
被反驳后,朱君宁脸颊微微泛红,声音却依旧带着急切:“可颜凤禧事后是死是活,与我们无关。楚国公和颜太师的关系会不会破裂,也不是我们现在该操心的。我们眼下要做的,是把楚国公与睿亲王有私情的事传出去,还得让皇上信以为真 。 而颜凤禧,就是最好的棋子。”
丞相听了这话,皱着眉陷入沉默。这时,岭南王的声音打破了安静:“若是在往日,这步棋确实太过冒险。可眼下局势不同,咱们若是再不尽快出手,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丞相眉梢唇角都耷拉着,脸色凝重得很,依旧没开口。岭南王看了他一眼,又接着说:“舅舅,我知道您怕楚国公的报复手段狠辣,可如今除了颜凤禧,咱们实在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丞相依旧垂着眼,苍老的眼皮耷拉着,唯有手指还在一下下敲击着椅子扶手,“嗒嗒嗒” 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更添了几分压抑。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那略显苍老的声音开口:“那就用颜凤禧吧。”
话落,他抬眼看向朱君宁:“郡主,你找个时间去接触颜凤禧。至于怎么让她同意与我们合作,想来你心里已经有主意了?”
朱君宁点头:“我见了她之后,会先试探她是否真的心悦睿亲王。若是……”
她悄悄攥了攥手,语气多了几分笃定,“我便把楚国公与睿亲王的事告知于她。以颜凤禧的性子,想来不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味忍气吞声。”
丞相认可地点了点头。朱君宁松开攥紧的手,又补充道:“若她对睿亲王并无爱慕之意,我便从颜家庶女颜凤菊,还有她要被嫁到京外这两件事入手 。我会告诉她,只要肯与我们合作,我不仅能帮她毁掉颜凤菊,还能为她寻一门好亲事。”
听了这话,丞相坐在那里沉默不语。他心里清楚,颜凤禧并非愚笨之人,若她真对睿亲王无意,愿意与他们合作的可能性其实很小。除非朱君宁真能靠言语说动她。
朱君宁自然也明白这层顾虑,但她对自己有信心,只是眼下不便把话说得太满,便又道:“君宁先去接触一番颜凤禧,看看情况再说。”
丞相思索片刻,点头应下:“便先按你说的办吧。”
话音刚落,他又转眸看向岭南王,语气沉了几分:“退路,你可准备好了?”
这话让房间里的气氛瞬间更凝重了。岭南王攥了攥拳头,沉声道:“到时候我们去南夷,南夷的五皇子已经答应会帮我们安排好一切。”
“南夷不行。” 丞相想也不想便否决了。
岭南王皱眉看他,满是不解。丞相眼中带着深不见底的谋算,缓缓道:“南夷与大乾接壤,这些年两国又时常起冲突。若到时候大乾在南夷面前亮一亮火器的威力,你猜南夷会不会为了自保,把我们都交出去?”
这话让房间再次陷入死寂。岭南王脸色骤沉,手指死死攥着椅角,指节都泛了白,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 他竟忘了南夷对大乾火器的忌惮,原来自己先前想好的退路,根本算不上真正的退路。
这时,丞相的声音再次响起:“去澜洲国。”
他语气笃定,目光扫过岭南王紧绷的脸:“澜洲与大乾隔海相望,不接壤,大乾的火器根本威慑不到那里。而且澜洲靠海上贸易立国,与大乾无宿怨,不会为了讨好大乾就把我们交出去。我们带些财物过去,足够换得他们的庇护,这才是稳妥的退路。”
岭南王眉头拧得更紧,语气里满是急切:“可上京到海边的路,我们根本不熟!现在京畿周边肯定全是皇帝的眼线,咱们一动身就会被察觉,追兵必然紧随其后 。 就凭咱们这点人手,能不能冲得出城都难说,更别提顺利赶到海边了!”
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在椅面上摩挲着,又添了层担忧:“再说,澜洲国远在海上,咱们连个能搭线的人都没有!总不能真到了海边再临时找船吧?万一碰不上愿意载咱们的商船,或是被大乾的水师堵个正着,不还是死路一条?还有那些财物,带着这么多东西赶路,目标太扎眼,不等走到海边,就先被人盯上了!”
听着岭南王的质疑,丞相嘴角勾起一抹早有预料的弧度,指尖在椅扶上轻轻一顿:“这些事,老夫早有安排。”
他抬眼看向仍显焦躁的岭南王,语气沉稳如常:“到时候咱们故意露些行踪,装作要往南夷逃,把追兵引去那边。实则悄悄绕路去东南,往海边走。
沿海的琼州郡郡守,是我早年安插在地方的人,到了他的地界,他会帮咱们清掉沿途的暗线,还能提前备好去澜洲的船,绝不会出岔子。”
即便丞相把退路安排得如此周密,岭南王的脸色依旧凝重 。这个时候谈论逃跑路线,本身就说明丞相对 “成事” 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凡事总得留条后路。” 丞相的声音里添了几分沧桑,指尖轻轻叩着椅面,“朝廷手里那些火器的威力,你我都见识过 。 真要是咱们的计划出了差错,硬碰硬根本没有胜算。”
他抬眼看向岭南王,眼神沉了沉:“老夫不是对成事没信心,只是做事得周全。能一举成功自然最好,可若真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总不能让咱们都困死在上京。这条退路,是给咱们留的最后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