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撕裂了七月的天空,青石街道蒸腾着白晃晃的热浪。百草堂门口排着蜿蜒的长队,病弱的咳嗽声与孩童的啼哭交织在一起。王宁攥着浸透冷汗的帕子,望着药柜上见底的藿香与陈皮,喉结重重滚动。
\"王大夫!我家阿娘吐得只剩半口气了!\"穿补丁粗布衫的妇人突然瘫倒在门槛,怀中的孩子正发着高热,小脸烧得通红。王宁冲过去扶住她,目光扫过妇人怀中蔫头耷脑的\"沿篱豆\"——那是今早刘二狗带着村民去采摘的应急药材,豆荚在烈日下蔫得发皱。
\"先取三瓢井水,将扁豆磨碎煮沸!\"王宁扯开嗓子吩咐,转身瞥见柜台后的妹妹王雪。她正踮着脚整理药材,鸦青发髻松散地坠着木簪,素色襦裙下摆沾着泥点。自三天前暑湿肆虐,这个十六岁的姑娘已熬红了双眼。
西市传来喧闹声时,王宁正在药臼前捣着扁豆。护道者林婉儿猛地撞开木门,玄色劲装染着草屑,腰间软剑还在轻颤:\"孙玉国的人砸了北坡的扁豆田!\"话音未落,药铺外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几个蒙着面的汉子举着锄头,正将晾晒的扁豆荚扫进泥里。
\"住手!\"王雪抄起药杵冲出去,却被人反手推倒。王宁冲上前护住妹妹,瞥见为首的疤脸汉子袖口绣着金线——正是孙玉国药铺的标记。他强压怒火:\"孙掌柜这是何意?治病救人的药材也敢毁?\"
疤脸汉子狞笑:\"就凭这便宜的扁豆想救人?我家掌柜说了,真要治病,就去买三钱银子一两的藿香!\"围观的百姓发出惊呼和叹息,王宁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深夜,月光如水。王宁在药庐后院踱步,妻子张娜捧着新熬的扁豆汤跟在身后:\"你看这汤色清亮,豆香沁脾,比那些贵价药材不差。\"她身着淡青色襦裙,鬓边一朵白兰花在夜风中轻轻摇曳,\"钱多多说城郊破庙里藏着大批扁豆,明日我与婉儿同去。\"
\"不可!\"王宁转身时打翻了药罐,\"孙玉国早就在要道设了埋伏。\"话音未落,墙头上突然跃下道黑影。钱多多掸了掸绣着金线的锦袍,鼠目警惕地扫了扫四周:\"王大夫,我有个法子——明日辰时,你带刘二狗去东市造势,就说百草堂有独家秘方。\"他凑近压低声音,\"我会让手下扮成流民,在西市吸引孙玉国的人。\"
次日,东市人声鼎沸。王宁站在高台上,手中捧着冒着热气的陶碗:\"各位乡亲,这碗'消暑健脾饮',用的正是寻常扁豆!\"人群中发出质疑声,他舀起一勺汤,琥珀色的汤汁在阳光下泛着光泽:\"扁豆味甘性温,归脾胃经,既能化湿又能消暑,不比那些天价药材差!\"
突然,西市方向传来惊呼。钱多多的手下狂奔而来:\"不好了!孙玉国的人在抢粮!\"人群顿时骚乱,王宁向刘二狗使了个眼色。这个精壮的汉子立刻扯开嗓子:\"乡亲们莫慌!先试药!\"
与此同时,张娜与林婉儿带着村民潜入破庙。腐木梁上垂落的蛛网间,堆放着小山般的扁豆袋。林婉儿长剑出鞘,警惕地盯着暗处:\"小心有诈。\"话音未落,数十个黑影从梁柱间跃下,正是孙玉国的打手。
\"把扁豆留下!\"为首的黑衣人挥刀劈来。林婉儿旋身避开,软剑如灵蛇般缠住对方手腕。张娜抓起一袋扁豆砸向敌人,高声喊道:\"快装药材!\"混战中,她的衣袖被划破,露出臂上青紫的伤痕——那是前日为救孩童被孙玉国手下推搡所致。
当第一锅扁豆汤药端到百姓面前时,夕阳正将药铺的飞檐染成血色。王宁看着老人颤抖着饮下汤药,浑浊的泪水滚落:\"十多年前闹饥荒,我就是靠扁豆活下来的...\"突然,街道尽头传来马蹄声,孙玉国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队人马气势汹汹而来。
\"王宁!竟敢坏我生意!\"孙玉国甩下缰绳,锦袍上的金线麒麟在暮色中泛着冷光,\"这些贱民也配喝我的药材?\"他抬手示意手下,弓箭手立刻张弓搭箭。
千钧一发之际,钱多多突然从人群中冲出,怀里抱着几本泛黄的医书:\"孙玉国!《本草纲目》早有记载,扁豆'止泄泻,消暑',你敢说医圣李时珍也是在糊弄百姓?\"他翻开书页,手指因激动而微微发抖,\"你囤积药材,抬高药价,良心何在?\"
围观百姓的情绪瞬间被点燃,有人举起空碗:\"还我公道!\"孙玉国的脸色在百姓的怒视中由红转白,他握紧拳头,却在看到远处赶来的官差时,突然变了脸色。官差们将孙玉国和他的手下押走,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但王宁知道,这场争斗远未结束。
夜深了,百草堂内依旧灯火通明。王宁、张娜、林婉儿和钱多多围坐在桌前,商议着接下来的对策。王宁眉头紧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上的药臼:\"孙玉国虽然暂时被带走,但他在城里根深蒂固,一旦出来,定会报复。\"
张娜端来几盏新泡的扁豆茶,茶汤清澈,豆香四溢。她将茶盏放在众人面前,轻声说道:\"如今最重要的是治好百姓的病,只要大家都康复了,孙玉国就没了可乘之机。\"她今日在破庙受伤的手臂已经包扎好,只是动作还有些僵硬。
林婉儿靠在窗边,月光洒在她的玄色劲装上,泛着冷冷的光。她把玩着手中的软剑,眼神锐利:\"明日我去探查孙玉国的药铺,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囤积药材的证据。\"
钱多多却连连摇头,他掏出一块汗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使不得!孙玉国的药铺守备森严,还有不少武林高手坐镇,贸然前去太危险了。\"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道:\"不过...我倒是知道一个人,或许能帮上忙。\"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钱多多身上。他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城东有个叫郑钦文的奇人,擅长易容和机关术。若能请他帮忙,定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孙玉国的药铺。\"
王宁沉思片刻,点头道:\"事不宜迟,明日一早我便去拜访郑先生。\"
次日清晨,薄雾未散。王宁独自前往城东,按照钱多多给的地址,找到了一座不起眼的小院。院门上爬满了藤蔓,推开斑驳的木门,一阵药香扑面而来。
\"何人来访?\"屋内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王宁走进院子,只见一个身着灰袍的男子背对着他,正在摆弄桌上的机关模型。男子身形修长,长发束起,发尾系着一根红绳,在晨光中格外醒目。
\"在下百草堂王宁,特来拜访郑先生。\"王宁抱拳行礼。
郑钦文转过身来,露出一张俊美的脸,眉如墨画,目若朗星,只是眼神中透着一丝疏离。他上下打量了王宁一番,淡声道:\"百草堂?找我何事?\"
王宁将孙玉国囤积药材、百姓受灾的事如实相告,最后恳切道:\"听闻郑先生擅长易容和机关术,还望能助我们一臂之力,进入孙玉国的药铺寻找证据。\"
郑钦文沉默片刻,忽然轻笑一声:\"我为何要帮你们?\"
王宁正要开口,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几个壮汉闯了进来,为首的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郑钦文!你竟敢坏我们的好事!\"
原来,郑钦文此前曾破坏过孙玉国手下的一次秘密行动。刀疤脸挥舞着大刀,恶狠狠地说:\"今天要么跟我们走,要么血溅当场!\"
王宁二话不说,抄起腰间的药锄挡在郑钦文面前。他大声喊道:\"郑先生,你快走!这里我顶着!\"
郑钦文看着王宁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他突然从袖中掏出几枚银针,手腕一抖,银针如流星般射向壮汉们的穴位。壮汉们惨叫一声,纷纷倒地。
\"多谢王大夫。\"郑钦文走上前来,语气缓和了许多,\"既然孙玉国与你我都有仇,这忙我帮了。\"
当天夜里,郑钦文、林婉儿和王宁三人乔装打扮,潜入孙玉国的药铺。药铺内寂静无声,却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郑钦文仔细观察着四周的机关,轻声道:\"小心,这里的机关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
林婉儿抽出软剑,警惕地注视着四周:\"快些寻找证据,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们。\"
王宁小心翼翼地翻找着药柜,突然,他在一个暗格里发现了一本账簿。借着月光,他看清了上面的字迹——正是孙玉国囤积药材、勾结奸商的证据!
就在这时,一阵阴森的笑声在药铺内回荡:\"你们以为能轻易拿走证据?\"一个黑影从房梁上跃下,正是孙玉国的得力手下,江湖人称\"毒蝎子\"的黑衣女子。
\"把账簿交出来。\"毒蝎子的声音像是砂纸磨过铁锈,右手突然甩出三道淬毒银针。林婉儿反应极快,软剑挽出剑花,将银针尽数打落,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药铺中格外刺耳。
王宁死死攥着账簿后退,后背撞上药柜。郑钦文迅速掏出一个精巧的机关盒,按下机括,数道绊索从盒中弹出,缠住毒蝎子的脚踝。然而那女人竟生生扯断绳索,利爪直取郑钦文咽喉:\"雕虫小技!\"
千钧一发之际,林婉儿飞身上前,软剑横挡在郑钦文身前。毒蝎子的利爪与剑身擦出火星,强大的冲击力震得林婉儿虎口发麻。王宁趁机将账簿塞进怀中,抓起药柜上的雄黄粉撒向毒蝎子。
\"卑鄙!\"毒蝎子被呛得后退,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口哨。药铺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十多个手持火把的打手将屋子团团围住。为首的疤脸汉子狞笑着踹开大门:\"王宁,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郑钦文迅速在地上布置机关,低声道:\"我撑不了多久,你们带着账簿先走!\"他话音未落,一排弩箭突然从暗处射出。林婉儿挥剑格挡,剑身上顿时出现密密麻麻的凹痕。王宁心急如焚,看着怀中的账簿——这是扳倒孙玉国的关键证据,绝不能落入敌手。
\"分头突围!\"林婉儿大喊一声,软剑如灵蛇般缠住最近的打手。王宁趁机冲向侧门,却发现门已被铁链锁住。毒蝎子的笑声再次响起:\"你们以为能逃得掉?\"她抬手示意,打手们举着沾了桐油的火把步步逼近。
火势迅速蔓延,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王宁咳嗽着摸索到墙角的通风口,突然听见妹妹王雪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哥!这边!\"原来王雪带着刘二狗等人前来接应,正用斧头劈开后院的柴门。
\"把账簿给我!\"毒蝎子突然从背后袭来,利爪擦着王宁的肩头划过。千钧一发之际,钱多多不知从何处窜出,抱着个装满石灰的麻袋狠狠砸向毒蝎子。\"啊——\"女人发出凄厉的惨叫,石灰迷住了她的双眼。
混乱中,王宁将账簿塞进王雪手中:\"快走!\"自己则抄起药锄,与刘二狗一起挡住追兵。林婉儿左突右杀,软剑上沾满鲜血。郑钦文一边布置机关,一边用银针远程支援,他的灰袍早已被汗水浸透,发尾的红绳也散开了。
\"别让他们跑了!\"疤脸汉子挥舞着大刀追来。王宁与他缠斗时,瞥见药柜上的扁豆——这些天用扁豆救治百姓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他突然抓起一把扁豆,混着药粉撒向敌人。打手们猝不及防,吸入药粉后剧烈咳嗽,攻势为之一滞。
就在众人即将突围时,一声马嘶打破夜空。孙玉国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队人马赶到。他的锦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脸上带着阴鸷的笑容:\"王宁,你以为逃得掉?\"
王宁抹去嘴角的血迹,挺直腰板:\"孙玉国,你的恶行已经败露,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败露?\"孙玉国仰天大笑,\"在这城里,我就是天!\"他抬手示意,弓箭手们立刻张弓搭箭。千钧一发之际,远处突然传来更密集的马蹄声,一队官差举着火把疾驰而来。
为首的捕头高声喊道:\"孙玉国!你私通外敌,囤积军粮,速速束手就擒!\"原来钱多多暗中联络了官府,查到孙玉国不仅囤积药材,还与敌国商人勾结。
孙玉国脸色骤变,转头想逃,却被林婉儿拦住退路。\"现在想走?晚了!\"林婉儿的软剑抵住他咽喉,眼中寒芒闪烁。孙玉国的手下见大势已去,纷纷丢下武器投降。
\"把人带走!\"捕头一声令下,孙玉国和毒蝎子等人被五花大绑。王宁望着被押走的孙玉国,心中却没有想象中的畅快。这场风波虽然暂时平息,但百姓们的伤病还需救治,药铺也需要重建。
\"哥,你受伤了!\"王雪跑过来,看到王宁手臂上的伤口,眼眶顿时红了。张娜不知何时也赶到了,她迅速掏出随身的药包,为伤口敷上草药:\"幸好只是皮外伤。\"
郑钦文走到王宁面前,递过一本册子:\"这是孙玉国药铺的机关图,或许以后用得上。\"他顿了顿,\"若不嫌弃,我愿留在百草堂帮忙。\"
王宁看着众人疲惫却坚定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月光下,药铺的断壁残垣仿佛也镀上了一层希望的光芒。他知道,只要有这些志同道合的伙伴在,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能挺过去。
回程路上,王雪抱着账簿突然开口:\"哥,等药铺重建好了,我们就专门开一个扁豆药材区吧。这次多亏了它,救了这么多人。\"
王宁笑着点头,抬头望向天边渐亮的曙光。远处,百姓们已经开始清扫街道,炊烟袅袅升起。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暴雨冲刷着孙玉国药铺的金字招牌,泥水顺着\"济世堂\"三个鎏金大字蜿蜒而下。王宁站在焦黑的门框前,看着张娜踮脚撕下最后一块残破的绸缎帘幕。她手腕上的旧伤尚未痊愈,却执意要亲手清理这片狼藉:\"把晦气都冲走。\"
\"东家!运扁豆的车到了!\"刘二狗的喊声穿透雨幕。十辆装满带荚扁豆的牛车缓缓驶入,豆荚在雨水中泛着油亮的光泽。王宁接过老农递来的斗笠,指尖触到沾着露水的豆藤——这是城郊百姓自发捐赠的,藤叶间还别着写满祝福的红布条。
重建工作在泥泞中展开。郑钦文将机关图改成防盗暗格,指尖灵巧地调试着药柜夹层的榫卯结构;林婉儿则带着村民搭建防雨棚,她玄色劲装沾满泥浆,却在教孩童辨认药材时笑得眉眼弯弯:\"这是紫苏,和扁豆一起煮,消暑气最好。\"
三日后,百草堂新匾额落成。枣木牌匾上\"平心堂\"三个大字苍劲有力,是钱多多重金请来的老翰林所题。开业那日,阳光穿透云层,照在门前熬煮扁豆汤的三口大铁锅上。王宁舀起一勺琥珀色的汤汁,递给颤巍巍的老者:\"老伯,这汤管够。\"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戴着斗笠的毒蝎子被押解着经过,她铁面具下的眼神仍透着怨毒:\"王宁,你别得意...\"话未说完,一个菜梆子砸在她脚边。卖菜阿婆挥舞着枯瘦的手臂:\"还我儿子命来!\"
王宁抬手示意百姓冷静,从药箱取出一贴膏药:\"你右肩旧伤发作了吧?\"毒蝎子浑身一僵,这个秘密连孙玉国都不知晓。见对方不接,他便将膏药轻轻放在囚车边缘:\"医者不问恩怨。\"
暮色降临时,平心堂后院飘出阵阵药香。王宁正在研制新方子,案头摆着晒干的扁豆花、炒过的扁豆仁。张娜端来温酒,瞥见丈夫发间新添的白发:\"明日让钱多多再寻些莲子,配着扁豆熬粥,最养脾胃。\"
\"报——\"林婉儿翻墙而入,衣摆沾着夜露,\"孙玉国在牢里自尽了,狱卒发现时,他枕边放着半块发霉的豆饼。\"众人沉默良久,王宁将写满药方的宣纸仔细压平:\"把他的药铺改成施粥棚吧,就用扁豆熬粥。\"
半月后的清晨,郑钦文突然冲进堂中,手中拿着封加急信笺:“邻县暴发痢疾,已有百人染病!”王宁抓起药箱,目光扫过墙上悬挂的扁豆标本:“备车,带上所有扁豆药材。”
车队驶入邻县时,街道上冷冷清清。病家门窗紧闭,空气中弥漫着腐臭。王宁掀开一户人家的草帘,看见床上躺着面色蜡黄的孩童。他摸了摸孩子滚烫的额头,突然闻到灶间飘来的异味——锅里煮着发黑的扁豆,明显未煮熟透。
“这是中毒了!”他立即吩咐张娜准备甘草绿豆汤,转头对围观的百姓解释,“扁豆要煮透,生扁豆里的皂素最是伤人。”说着当场演示,将扁豆去筋切段,文火慢炖至软烂,豆香很快驱散了屋内的秽气。
第七日,当最后一个病人康复时,县令送来匾额“仁心化雨”。王宁却盯着墙角堆积的扁豆壳发呆——这些边角料若是丢弃实在可惜。当夜,他在油灯下反复试验,将晒干的扁豆壳磨成粗粉,掺进黏土烧制陶瓮。
冬雪初霁,平心堂的屋檐垂着晶莹的冰棱。王宁呵出白雾,将新晒的扁豆花收进竹匾,忽见街角闪过一抹熟悉的玄色身影——裹着灰斗篷的毒蝎子正缩在墙角,怀中抱着个啼哭的孩子。
“你...”王宁话音未落,女人猛地后退半步,铁面具在雪光下泛着冷意。她怀中的孩子小脸通红,额头烫得惊人。“我在城郊破庙捡到的,他发着高热,求你...”毒蝎子的声音沙哑如砂纸,这是王宁第一次听她用这般低姿态说话。
张娜闻声赶来,不由分说将人拉进堂内。炉火映着毒蝎子摘下的面具,露出半边狰狞的烧伤疤痕,与她颤抖着解开襁褓的温柔动作形成诡异反差。王宁搭上孩子脉搏,目光扫过毒蝎子腕间褪色的红绳——那与郑钦文发尾的饰物材质相同。
“是暑湿入体,来得凶险。”王宁迅速调配药方,瞥见毒蝎子盯着药柜上的扁豆标本出神。钱多多不知何时凑过来,压低声音:“她在牢里托人送话,说孙玉国私藏的军粮账本,藏在城西地窖的扁豆缸夹层里。”
煎药的工夫,毒蝎子终于开口:“那年饥荒,我娘用最后一把扁豆换了我的命。”她摩挲着疤痕,“后来被孙玉国救下,以为找到了靠山...”话音被孩子的咳嗽打断,她慌忙去抱,却被张娜按住:“药好了,我来喂。”
子夜时分,刘二狗浑身是雪地冲进来:“不好!官兵包围了城西地窖!”王宁抓起斗篷就要出门,郑钦文突然拦住他,指尖转动着新改良的机关锁:“我在账本夹层设了自毁装置,若强行打开...”话未说完,窗外传来爆炸声,映红了半边天。
毒蝎子踉跄着扶住窗台,喃喃道:“孙玉国早留了后手,他说过...谁动账本,就让整座城陪葬。”王宁猛地抓住她手腕:“还有其他办法吗?”女人沉默良久,从贴身衣袋掏出半块豆饼——正是孙玉国自尽时的遗物,饼中藏着枚刻着“粮”字的铜钥匙。
暴雪越下越大,一行人摸黑赶往城东废弃的粮仓。林婉儿的软剑劈开锈蚀的门锁,郑钦文用机关盒破解内门,却在即将打开暗格时僵住——暗格里整整齐齐码着的不是账本,而是数百包带着冰霜的扁豆种子。
“这是...西域耐寒品种。”钱多多颤抖着捧起种子,“孙玉国勾结敌国,原是想垄断来年春种!”话音未落,外面传来马蹄声。王宁将种子分给众人:“快,藏进百姓家的灶膛!”自己则带着毒蝎子引开追兵。
逃亡途中,毒蝎子突然扯下面具:“你为什么信我?”王宁将最后半块豆饼塞进她手中:“因为你救了那个孩子。”追兵的火把渐近,女人突然将他推进地窖,自己冲向相反方向,凄厉的笑声混着风雪传来:“孙玉国说我是毒蝎子,可蝎子也会护崽!”
春燕衔泥时,平心堂门前排起新的长队。不是求诊的病人,而是来领扁豆种子的农户。王宁站在新立的石碑前,碑上刻着“扁豆济世”四个大字。钱多多晃着装满银票的钱袋:“邻县知府说了,这些种子算官府采购!”
郑钦文正在调试新机关,将扁豆筛选机改装成水车驱动。他发尾的红绳系着枚铜铃,风吹过便叮当作响。林婉儿教孩童辨认药材的声音传来:“记住啦,扁豆衣能养血,扁豆花最解暑!”
张娜抱着熟睡的孩子走来,襁褓里别着朵新鲜的扁豆花。王宁伸手接住飘落的花瓣,忽然望见街角闪过熟悉的玄色斗篷。那人戴着斗笠,怀中抱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正踮脚去够屋檐下悬挂的扁豆串。
“要进来喝碗扁豆粥吗?”王宁扬声喊道。斗篷下传来轻笑,却不见回答,只留下一串清脆的铜铃声,混着春日的风,飘向漫山遍野新抽芽的扁豆藤。
暮色四合时,平心堂亮起温暖的灯火。药香、粥香与豆香交织,在夜空下凝成一片温柔的雾霭。王宁翻开新的医案簿,首页郑重写下:“扁豆,药食同源,可渡荒年,可济苍生,其德如光,其善永续。”窗外,第一声春雷炸响,惊醒了沉睡的土地,也惊醒了土里千万颗蓄势待发的扁豆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