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将黛玉及薛家母女俱都见过,女眷见礼已罢,贾政等一行男丁族眷也俱至帘外跪请问安。
元春隔帘垂泪叹道:
“田舍之家,虽布衣寒素,却能聚天伦之乐,今虽富贵已极,骨肉各方,终无意趣!”
叹息罢,方叫贾政贾赦贾琏等入内觐见,元春因思及皇帝态度,又有平日里在宫中所见,隐有所感,却又见周遭女官环伺,不敢多言,只轻声道:
“今日得见祖母双亲,真真恍如梦中,不知家中一切可好?”
贾政未敢起身,跪地启道:
“蒙娘娘洪福眷佑,家中上下俱安。”
元春稍作默然,复又提道:
“宫禁之中,日月漫长,我在家时,倒记得后园里有一株海棠,花开的极好,而今如何了?”
贾政忙道:
“娘娘说的,莫非是老太太后院里那一株白海棠?花开的是极好的,只是因近日夜里有些风雨,稍稍零落了些。既知娘娘喜爱,臣这便问过老太太,叫人移到这园子里来。”
元春叹息道:
“又何必去动它?需知花开花落,俱是常理,若能根基稳固,虽历经风雨,也能再发新枝,不至一朝倾颓,只怕是...”
贾政茫然无措道:
“娘娘所言极是,臣...臣这便叫人多施土肥,定叫它不被风雨所害。”
元春看着自家父亲,余光扫过四遭,终究还是不放心,忍不住说道:
“我也不过是一时的感慨罢了,方才一路行来,见家中花木繁盛,难免惹人注目,还望...还望父亲要擅、善加修饰,莫使枝叶太过繁茂,遮了天恩呐。”
贾政连连道:
“臣谨遵娘娘教诲。”
元春抬眼瞧了一眼外头月色,低声状似自语道:
“今夜明月如洗,却也有薄云拂动,终究天威难测,花木精细,还当...时时仰视,万不可懈怠啊...”
一旁的女官微微抬了抬眼,倒也还不曾多做些什么,贾政叩首道:
“娘娘圣虑深远,臣下谨记。”
元春微不可察向前倾了倾身子,扯扯嘴角,点头道:
“如此甚好,也省得我在宫中时时惦念,我家历代公侯,富贵至极,国恩深重,子弟当勤效国事,不可一味享乐尊荣,旦有子弟或与文武两道,稍有天分,父亲当善加培养,不必拘泥与嫡远之分。”
贾政再拜道:
“臣,草芥微躯,托赖圣主洪慈,得沐天家雨露,今凤架临幸,非独寒门之,诚乃祖宗德泽所钟。臣阖家老幼,岂敢不战兢自持,夙夜匪懈?
唯愿克勤克俭,上报君恩,下继祖德,若得涓埃报效,虽万死也当甘心。
至若家中诸务,臣必当严加管家,使子弟各安本分,谨守耕读之业,断不敢以椒房之亲,而生骄矜之心。
伏请娘娘万勿请家事为怀,更祈自加珍爱,惟当业业兢兢,勤慎恭肃以示上,庶不负圣上体贴眷爱之隆恩也。”
元春本意与父亲说些真心亲近的话,然一则碍于周遭眼线,再又见父亲只一味拿这些官话来客套奉承,心下微微一凉,一时竟无话可说。
贾政见冷了场,更有些局促,忙又跪启道:
“今游园才只一半,更有诸多妙景,尚在其后,娘娘可欲再赏一二。”
元春听得父亲这话,也只得再起身游览,一路所见诸多亭台轩馆,题名联对,莫不甚合心意,虽不能全心于此,也不免问道:
“不知这园中字联,为何人所题?”
王夫人赶忙答道:
“此皆宝玉所为。”
元春闻言,眼神微微一亮,含笑点头道:
“果真是进益了,如此甚好。”
又忙叫宝玉近前叙话,携手揽与怀前,细细察看,笑道:
“倒真比先前长了好些......”
只不过一语,却又泪如雨下,原来元春未入宫时,自幼也与后来三春一般,在贾母跟前教养,后来才有宝玉,元春既为长姊,宝玉却为幼弟,又是一母所出,疼爱备至,更与诸弟兄不同。
宝玉三四岁时,便已的元春亲自手引口传,教读诗书了,如此种种,名为姊弟,状同母子。
后虽入宫,也不忘时时带话回来叮嘱道:
“千万好生教养,不严不能成器,过严恐有不虞。”
其关切挂念之心,可见一斑,元春正担心贾家后继无人,将有倾覆之忧,今见宝玉似已成器,喜不自胜,复又问道:
“可果真皆是宝玉所做?如此,真不负我素日切望之心了。”
宝玉稍稍动了下嘴唇,本欲直言,却见母亲使了个眼色,又见元春眼中期盼之情甚浓,终究没说出话来,只是点了点头。
王夫人怕漏了馅,赶忙道:
“宴席备至,请娘娘移驾游幸。”
众人便又回正殿,大摆宴席,贾政方才也不曾出言揭穿,恐有欺上之罪,便提请道:
“倘有一二稍可寓目者,请另赐名为幸。”
贾政一心想着,以元春所赐之名,再将其原先各处林思衡和宝玉所题换了,来日便无人再说。、
元春尚不知内情,提笔在手,思前想后,竟觉无处可改,况且又怜惜宝玉“心血”,沉吟半晌,也只改动一处,将“稻花村”改做“浣葛山庄”。
贾政一时哑然,却不敢多说,又再三提请,元春便又题了一匾一联,俱为冠冕堂皇,感念君恩之作。
复又题诗云:
“衔山抱水建来精,多少功夫始筑成。
天上人间诸景备,芳园应锡大观名。”
遂将此园正式命做大观园,元春书罢,意犹未尽,又看向诸姐妹兄弟,俱已多年不见,也欲一见品行长短,遂命众人俱都以园中景致,写书作赋。
不多时便皆已书就,李纨勉强凑成一律,其余三春之中,若以才情,探春出于姊妹之上,却仍不足与薛林相争,笑道:
“可惜云丫头不在,不然倒合她凑这一份热闹。”
黛玉闻言,也掩嘴轻笑,元春一一看罢,称赞一番,点头笑道:
“终是以薛林二妹为佳,我姊妹多有不如。”
又细细读了一遍黛玉所作《杏帘在望》,连连赞赏,以此为首,因其中一句“十里稻花香”,甚合元春心意,竟又将先前所改‘浣葛山庄’,重新改回了‘稻香村’,如此便无一处更动。
姊妹几个写诗谈心,亲近一回,贾政便又令人唱起戏来,点了四出戏:
《豪宴》,《泛湖》,《仙缘》,《游园》。
那十二个小戏子果真个个歌欺裂石之音,舞有天魔之态,作尽悲欢情状,果然讨的元春欢心,尤以龄官所演,更合心意,多加赏赐。
贾蔷见此,正欲劝龄官再演两则戏目,然未等龄官应允,元春眼见时辰不早,却还记挂着一事,趁着这见隙,出言问道:
“尝听说姑父有一弟子,素与我家相善,更已有名爵在身,实为人中龙凤,我在宫中多有不便,今既还家,何不请来,叫我看看?”
王夫人劝阻道:
“原为外男,恐有些不妥。”
元春轻轻摇头道:
“本为亲眷之属,又有君臣上下之义,何来不妥。”
便一力做主,专叫人去东府请林思衡过府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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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复活赛还没有打赢,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