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诧异道:
“花家?是珍...袭人家里?”
“可不是?袭人那丫头在西府里怎么样?这在府里伺候的回来,都说花家那丫头在府里有体面,可总也不见她回来。
那宝二爷就是再离不得人,也不至于一年三百六十天的,都在跟前伺候着不是。”
红玉嬉笑着道:
“既然大家伙的都这么说,自然就是真的。”
“那袭人再有体面,跟你这丫头比起来如何?人人都说她精细,我瞧着就不如你,瞧瞧你这身打扮,说是个闺秀小姐也没人不信。”
“我不过是伯爷跟前一个粗使丫鬟,哪里能跟她比,婶子在外头可别说这话,叫人听见了笑话,婶子可要留下一道吃些?”
六婶往厨房里抻抻脖子,闻着肉香,有些心动,但到底是个会做人的,又见红玉没有要分她一匹绸缎的意思,再留也没个好处,连忙道:
“不了不了,我家里也热着酒菜呢,这就回去,你们一家人自个儿热闹热闹。”
红玉送出几步,方才转回来,帮着母亲摆酒置菜,给林之孝过了回寿,林之孝性子沉闷内敛,常言是“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人。因今儿高兴,多饮了两杯,便有些醺醺然,话也多了几分。
红玉见火候已差不多,又帮父亲添了杯酒,忽的问道:
“爹爹,那园子建了这么久,用的大多都是府里的人手,桩桩件件的事情多着,爹爹在西府里做管事,可有人求到爹爹跟前,爹爹可收了人好处?”
林之孝家的端起杯子又咂摸一口,方才点头道:
“丫头这话问的正着,倒真有人来,就是那个赖升,哼哼,被伯爷从东府里赶出来,跑到西府里逞威风来了,还有那个钱华,两人借着这采买的活计,一两银子的货,他们就敢报二两三两,我什么不知道?
我也懒得理会,他们要送我银子,堵我的嘴,我也没敢要,这银子要拿着,都对不起主家。
原本还想说给二奶奶知道,但被你娘给拦下了,不肯叫我掺和,哼,你没去东府之前,你娘还在二奶奶跟前巴结,想拜人家当干娘呢。”
红玉见着自家娘亲面上颇为窘迫,哑然失笑,这才放下心来,贾芸去西府里做些什么,她自然是清楚的,也怕自家爹娘一时犯了糊涂,回头栽在自家伯爷手里,到时候未免太难看。
原先还想着爹娘要真收了银子,少不得她自己得填补回去,如今倒也省了。
既解了心事,红玉便松快下来,正用着饭菜,忽听得院子外头又有人敲门,红玉微微一怔,以为是袭人的那人表亲来打招呼,赶忙出去开门,却见原来是赵国基家的婆娘。
这人见着红玉,连忙弯了弯腰,面色愁苦的恳求道:
“好姑娘,能不能借我十两银子,我家男人生了病,请了马道婆来瞧,说是能治,只是家里实在没银子结这药钱了。
求姑娘先借给我,回头等我家男人身子骨养好了,一准挣了银子就还你。”
赵国基此人,正是赵姨娘的亲弟弟,并无什么能耐,托着赵姨娘的情面,在贾府讨了个生计,平日里给贾环赶车,但以赵姨娘和贾环的性子,自然也没什么赏钱给他,性子又极木讷,因而也并不宽裕。
红玉在东府里“生发了”的事情,在这后街也算是早就传扬开了,故赵国基家的既要借钱,头一个便想到这里,然红玉虽认得她,两家住的也近,却没什么来往,不免有些犹豫,反问道:
“怎的不去求赵姨娘?”
赵国基家的便苦着脸道:
“姨娘只给了五两,实不足用。”
红玉一阵愕然,无奈的摇摇头,想着到底是一条性命,自己又攒了不少赏钱,手底下也还宽裕,便也借了这十两,赵国基家的大喜过望,千恩万谢,方才攥着银票回去。
红玉探头看看,见赵国基家的门口正立着个老道姑,方才折身回来,疑惑道:
“那马道婆是什么人物?给人治病,居然要收十五两?”
林之孝家的一脸严肃道:
“你别惹她,那是个摸不清深浅的货色,平日里走街串巷的,多少豪门大族的门她也能进的去,说谁要生病,谁就得生病,生了病的,旁人都治不好,只她能治,这街坊里都说,那马道婆是有道行的,咱们惹不起。”
红玉略微吃惊,也连连点头,只将这事暂且记下不提。
林之孝家的懒得管别人家的事,只是一个劲的打量红玉,细细瞧了的半天,只觉自家闺女确是愈发光彩照人,一提起东府里那位伯爷,面上便忍不住显露出受宠的小女人的模样来。
这夫妻俩自然是早知自家闺女失了身子,但对此也并没有什么好说的,相比起西府里被贾赦贾琏等人糟蹋过,不声不响没了声息的那些丫鬟而言,红玉如今这般境遇已是难得了。
只是也不免“得陇望蜀”的期盼道:
“丫头,伯爷如今既宠你,可说了何时给你个名分,你这有了名分,爹娘才算踏实,总不至于你将来被人当做个物件。”
红玉脸蛋一红,扒了一小口饭,稍稍扭捏了一下,方才道:
“爹娘放心便是...伯爷不是那等人...总得等林姑娘进府了才好说这些,晴雯她们都不急呢。”
林之孝家的给红玉夹了块肉,嘀咕道:
“你倒是心大,跑去跟晴雯比,就那丫头的模样,多少人家的千金小姐也不能比,只可惜是个奴籍,不然就单是她那张脸,乖乖...
那丫头早听说是个心气高的,你可别得罪了她,有事多让着她些,要是起了争执,闹到靖远伯爷跟前,我怕你是讨不了好。”
四个丫鬟里头,确是晴雯与红玉最不对付,其对红玉“主动勾引”的行径,愤愤不平久矣,然因近日里自西府来了“狐媚子外敌”,确叫晴雯无师自通了“一致对外”的兵法,反倒对红玉的的态度缓和许多。
红玉对此也只得暗自好笑,无奈道:
“娘说哪里去了,晴雯虽脾性直率了些,却不是个会仗势欺人的,我好好的去得罪她做什么?”
林之孝家的见红玉心里有数,也只提一嘴便罢,红玉留在家里才用过饭,便又被自家娘亲干脆利落的从家里“赶出去”,叫她赶紧回东府里伺候着。
红玉无法,也只得臊红着脸,跺跺脚回东府去,不想才到东府,就见一顶轿子落在门口,当中正有一贵妇人自里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