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如金粉般洒落在长白山巅,青铜巨门在身后缓缓闭合,无声无息,仿佛从未开启。
山风凛冽,卷起衣角猎猎作响,四人站在雪线之上,俯瞰苍茫林海,天地寂静得只余呼吸与风声。
魏婴深深吸了一口气,唇角扬起,眸光清亮如洗。
“终于……出来了。”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蓝湛站在他身侧,一手仍下意识地搭在他肘弯处,仿佛怕他随时虚化消失。
他目光沉静,望着远处翻涌的云海,低声道:“嗯,出来了。”
张起灵立于三人稍前的位置,黑衣如墨,身形笔直如松。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眉心。
那里,曾经如影随形的记忆空洞,如今已填满近百年的重量。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金芒微闪,像是有古老星河在瞳孔深处流转。
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转过身,望向山下那条蜿蜒小路。
那条他曾无数次走过,却始终记不清终点的路。
“我想……回家一趟。”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
黑瞎子叼着烟,却没点,只是用牙齿咬着烟嘴来回晃。
他眯着眼打量张起灵,又看看魏婴,挠了挠头:“哑巴,你是说……回张家?”
张起灵摇头:“四合院。”
“四合院?北京?”黑瞎子一愣,“你真把那里当家了?”
“嗯。”张起灵淡淡道,“是我们的家。”
黑瞎子咧嘴一笑:“哟,这话说的,怎么这么顺耳。”
“瞎。”张起灵竟没有否认,只道,“有于我来讲那就是家。”
魏婴笑了笑,道:“那我们走。只是……”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一袭玄黑长袍,衣袂上还绣着冥界独有的阴纹符印。
然后他抬手一挥,灵光微闪,衣料如水般流动,转瞬化作一件深灰色高领毛衣,外罩黑色短风衣,长发也悄然缩至肩下,利落清爽。
蓝湛见状,也默然抬手,广袖深衣化作一件藏青色呢子大衣,内搭白衬衫,领口系着一条深蓝围巾,长发同样收束剪短,垂落耳侧,清冷如旧,却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黑瞎子看得目瞪口呆:“你们这换衣服跟换皮似的?能不能教教我?”
魏婴笑:“你不是现在已经到了筑基?不过想穿什么,心里一想就行。”
“我试试。”黑瞎子闭眼,眉头紧皱,嘴里念念有词。
下一瞬,身上破旧夹克“哗”地变成一身亮红色西装,头发还炸成了爆炸头。
“……”张起灵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呃……”黑瞎子尴尬地抓了抓头,“想劈叉了。”
魏婴笑得前仰后合:“瞎子,你这审美是跟哪个十年前歌舞厅学的?”
“闭嘴!”黑瞎子恼羞成怒,又闭眼一想,红西装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利落的黑色皮夹克,牛仔裤,头发也恢复成短发,只是发尾翘着,像只不服输的猫。
“这还差不多。”魏婴点头,“不过你这发型……怎么越看越像偷吃了油条的耗子?”
“魏婴!”黑瞎子作势要扑。
张起灵淡淡道:“再闹,我把你扔下山。”
两人立刻噤声。
一行人沿着山路缓缓而下。
长白山雪未化尽,林间积雪盈尺,踩上去咯吱作响。
魏婴边走边东张西望,好奇地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指尖微光一闪,雪花竟在掌心化作一朵晶莹剔透的冰莲。
“这世道……变了不少。”他喃喃道。
蓝湛看着他侧脸,轻声道:“这里倒是没有灵气。”
“现在应该九十年代了吧。”魏婴笑了笑,“蓝二哥哥,在这里我们就当作是异世界的旅行如何?我上一次认真看这个世界,还是十年前。”
黑瞎子插嘴:“小魏婴,你说咱们下去怎么走?打车?坐巴士?还是你直接一个法术送我们到北京?”
魏婴摇头:“冥王之力不可轻用。况且……”
他望向山下隐约可见的小镇灯火,“我想走一走。用人的脚,一步一步,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蓝湛轻轻握住他的手,指尖微凉,却坚定如初。
下山用了整整一天。
傍晚时分,他们抵达山脚小镇,找了一家小旅馆暂住。
次日清晨,四人乘长途汽车辗转至长春,再转火车,一路南下,奔向北京。
——
九十年代的北京,正处在变革的前夜。
胡同里自行车铃声叮当,收音机里放着邓丽君的歌,街边小摊卖着糖葫芦和油条,空气中飘着煤炉与炒菜的香气。
四人站在前门火车站出口,望着眼前车水马龙,一时竟有些恍惚。
“这地方……变了不少。”黑瞎子喃喃道。
“也不全是。”张起灵忽然开口。
他抬头,望向西边——那里,夕阳正缓缓沉入一片青灰色的屋脊之间。
他脚步一动,便朝那个方向走去。
“哑巴!”黑瞎子喊,“你这么着急去哪儿?”
“回家。”张起灵没有回头。
三人对视一眼,默默跟上。
穿过几条胡同,拐过几道弯,最终停在一座四合院前。
青砖高墙,门楣雕花,铜环锈迹斑斑,看起来很久没人居住的样子。
院墙外长着一株老槐树,枝干扭曲如龙。
“家,到了。”张起灵低声说。
黑瞎子踢了踢门槛:“这地方……我们走后看来没人打扰。”
四合院的门在张起灵手中“吱呀”一声推开,门轴久未上油,声音刺耳得像是唤醒了沉睡多年的魂魄。
院内荒草齐膝,落叶铺地,墙角蛛网密布,唯有那口老井还静静立着,井绳垂落,仿佛在等归人。
“唉,这地方再没人住,就真成鬼屋了。”黑瞎子啧了一声,却嘴角微扬,抬脚跨过门槛。
魏婴环顾四周,指尖微动,一道灵光扫过,院中凉气瞬间被驱散,枯草下竟钻出几株嫩绿新芽。
“有灵脉。”他轻声道,“这院子底下连着地气,瞎子还挺有眼光。”
蓝湛没说话,只是默默解下大衣,卷起袖口,径直走向厨房方向:“魏婴,先清理,再安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