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无罔一个踉跄,没选好降落地方转眼就被魔化藤蔓缠成了雪茧。
幼小的身躯悬在半空,白发与素衣垂落,活像被蛛网黏住的蝶。
他无奈叹气,看着那些漆黑藤蔓亲昵地蹭过脸颊,冰凉滑腻的触感,像蛇,又像某种过于热情的小狗。
“……”
藤蔓探入袖口,缠上手腕,甚至讨好般地卷来一枚朱果,殷勤地往他唇边送。
苏无罔别开脸,那藤蔓竟委屈似的抖了抖,汁液淋漓的果实啪嗒掉在地上。
荒芜界演化千万年,却仍记得最初的神明。这些植物土地嗅着他魂魄里那缕紫极命格的气息,欢欣得近乎癫狂。
哪怕他现在是个五短身材的幼崽与紫极那文盲完全不一样,荒芜界依然固执地要把千万年积攒的热情全倒给他。
“都说了……”
苏无罔并指斩断缠上脖颈的藤枝,可断口处立刻涌出更多新芽,他挣断藤蔓跳下来,落地瞬间又有新藤缠上脚踝。
“我不是祂,紫极被合道了。”
新生的藤蔓愈发缠绵,甚至开出了细小的紫花,战战兢兢别在他衣襟上。
魔界在挽留他。
用这种近乎撒娇的方式。
“再缠着我……”幼童掌心腾起青色火焰,却在对上藤蔓求摸摸的姿势时泄了气,“算了,被捆会,等个魔族来救吧。”
这荒芜魔界深处,浊雾弥漫,四野寂寥,连只魔物都看不见,更别提路过的魔族了。
但巧了不是,偏偏还真有个闲得发慌的老熟人晃悠到这儿。
“哟,哪来的小朋友啊~”
娇媚的嗓音自雾中传来,苏无罔浑身一僵,随即迅速垂下眼睫,硬生生挤出两滴泪来。
做卧底嘛,讲究的就是个能屈能伸。他当即摆出一副被魔藤缠得动弹不得、又强装镇定的模样,细声细气地开口:
“我、我叫簌簌!大君,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qAq”
魅君把玩着鬓边一缕青丝,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这雪团子似的小家伙。
她伸出涂着蔻丹的手指,轻轻抬起幼童的下巴:“哪家的小家伙,敢独自跑到这种地方来?”
指尖下滑,挑开幼童的衣领——密密麻麻的眼睛在苍白的肌肤上无声张合,瞳孔收缩间映出颤栗的血丝。
若是寻常修士见了,怕是要当场理智崩塌,但对魔族而言,这不过是眼族的常态。
苏无罔乖巧地任由她检查,心里暗自冷笑。
他这副模样,完全是模仿当年在秘境里见过的那些家伙。如今用来糊弄魅君,倒是正好。
“原来是眼族的小幼崽……”魅君眼波流转,叹息一声,松开了手,“算了,你们那边确实乱得很。”
魅君烦躁地甩了甩长发,指尖不自觉地掐上幼崽肉嘟嘟的脸颊。这小家伙总给她种莫名的熟悉感,但眼下更重要的是——
得跟【将军】好好谈谈,眼族那位新上任的【相】连幼崽都不管了?虽说复活魔神是大事,但也不能……
魅君眯起眼:“小东西,在这等着,我处理完事情就带你回家。”
“可是,人家害怕qAq。”
苏无罔趁机抱住魅君的手腕,被魔藤缠得乱七八糟的白发蹭在她臂弯里,藤蔓适时地收紧了些,把小家伙捆得更圆润了。
节操?那是什么东西?他早八百年就不要了。现在当务之急是跟着这位老熟人混进魔族大本营。
魅君额角跳了跳。这小东西倒是会顺杆爬,明明刚才还一副倔强模样,现在倒学会撒娇了。
魅君看着幼崽身上被藤蔓、魔植缠绕出的红痕,叹了口气:“罢了。”
她指尖魔气暴涨,“但你千万听话。”
魔气如刃闪过,纠缠的藤蔓发出吃痛的嘶响。
魅君足尖轻点,抱着幼崽跃出,身后断裂的藤蔓竟反常地追了上来,在土地上抽打出道道裂痕。
“奇怪,”她皱眉瞥了眼异常活跃的魔植,又低头打量怀中乖巧缩着的幼崽,“今天这些藤蔓怎么这般兴奋?”
苏无罔乖巧地趴在她肩头,假装受惊般搂紧魅君脖颈,“啊~那些藤蔓好可怕……”
魅君安抚地拍拍幼崽后背,也没多想。
……
【眼观恐,则业火生万象;】
【耳听怒,乃嗔雷破九重;】
【鼻嗅哀,引瘴云凋百骸;】
【舌尝贪,化涎毒蚀金宫;】
【身触欲,缠情丝堕真空;】
魔族五部,终究敌不过外神侵蚀,只得与之共生。而高居魔君之位者,恰是污染最深重的容器。
“还算走运,”魅君把玩着怀中幼崽的发梢,白发丝在她指尖缠绕成茧,“与身族共生的是欲念而已,定期发泄便是。”
苏无罔乖巧地坐在魅君设下的防护结界里,纤长的白色睫毛垂下,看起来像个不谙世事的幼童。
地脉在他身下温柔地拱起,魔土自发形成舒适的座椅。几缕肉眼难见的透明根须穿透结界,正将远处景象忠实地传递回来。
外神之躯不受方位限制,此刻他“看”得比用眼睛都清楚。
结界中央,魅君正在解开发簪。
青丝垂落的瞬间,躯体突然如水纹般晃动。皮肤下鼓起游动的凸起,像有两条巨蟒在皮下争斗。
“这次该轮到我了。”低沉的男声突然从她喉间挤出。
“上次的教训还不够?”魅君原本妩媚的女声陡然尖锐。
华美的紫纱落地,如玉的肌肤从正中裂开,伴随着令人牙酸的血肉剥离声。
两具完美的躯体从裂缝中走出,女相妖娆,男相阴柔,血肉粘黏在他们之间绷直成弦。
苏无罔的根须兴奋地颤动。
身触欲,欲念化形,自噬其身。
胜者重掌权柄,败者沦为魔界养料,通过周期性自我分裂与吞噬来完成净化。
千百年来,身部便是用这般残酷的平衡抑制疯狂。
女相魅君指尖挑起男相的下巴,两人唇齿相接的瞬间突然同时出手,女相五指化作利刃刺入对方心脏,男相的手已缠上她的咽喉。
“上次让你赢了。”男相吐着血沫轻笑,“这次……”
(省略,不想又被卡审核)
苏无罔脸色晦暗不明,原来魔族始终在痛苦的轮回里挣扎。若天道崩塌,人妖两界,是否也会沦为这般模样?
最终男相将女相的心脏掏出来时,那副躯体被活着的魔界土地吞噬。
胜者舔着指尖鲜血重新凝实身形,血雾散尽,原先妩媚妖娆的身影已不复存在。
站在原地的,是个身高九尺的魁梧男子,肌肉线条如刀刻斧凿,古铜色皮肤上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
重新裹上纱衣的魅君突然出现在结界前,染血的指尖轻叩透明屏障。
苏无罔立刻收回所有根系,继续扮演无辜的小幼崽。
那双桃花眼依旧含情,此刻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苏无罔。
“小簌簌等久了吧?”
低沉浑厚的男声硬要学女相时的婉转尾音,听得苏无罔头皮发麻。
还没等他反应,就被一把捞起,整张脸按在了对方坚实的胸肌上。
“眼族那个傻呗……咳,那位【相】管不好幼崽,先去我殿里玩会。”
苏无罔被这违和的语气激得头皮发麻,挣扎间又被掐着脸蛋揉搓,苏无罔挣扎无果,索性放弃抵抗。
魅君男相还不适应新身体,力道没轻没重,捏得他腮帮子生疼。
“真可爱~”
“本君养过的幼崽里,就属你最好看~”
苏无罔生无可恋地挂在魔族大君臂弯里,周老头,你等着,回去他一定伙同昀泽把珍藏都点了!
……
身族领地的黑石宫殿里,苏无罔生无可恋地坐在软垫上,活像个被玩坏的洋娃娃。
每个魔族路过都要rua一把他的脸蛋,现在他发间别满了五颜六色的宝石发卡,身族真的好喜欢长得好看的娃啊!
“再配这条小裙子~”
魅君兴冲冲抖开粉纱蓬蓬裙,魔君男相显然对打扮娃娃有着异常热情,连声线都兴奋得变调。
“白色多晦气,跟奔丧似的!”
苏无罔闭着眼装死,睫毛在脸颊投下阴郁的阴影。直到魅君突然捏住他鼻子:“怎么老闭眼?让我看看!”
眼睑被迫抬起刹那,魅君倒吸一口冷气——异化成三重瞳孔的诡异纹路,最深处还蠕动着不可名状的阴影。
魅君条件反射般捂住他的眼睛,掌心瞬间被冷汗浸透。
“你……”往日轻佻的声线此刻绷得死紧,“去哪沾染的污染?”
这哪是普通异化,分明是半只脚跨进了外神领域!
幼崽歪着头,露出茫然又天真的表情:“大君,我不记得了。”
软糯的嗓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醒来就在魔藤那里……”
魅君脸色阴晴不定,把人往腋下一夹:“走!找将军!”
“等——”
苏无罔的小短腿在空中扑腾,整张脸被迫贴在对方汗湿的胸肌上,魅君奔跑时肌肉的起伏硌得他想骂脏话。
更糟的是……那位以铁血闻名的魔族将军,可不像魅君这么好糊弄。
苏无罔怕的是,身上的命格被一眼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