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玩笑，潜行专业。
魔渊一入，浓稠的浊气如实质般在空气中流淌，形成一道道暗紫色的雾霭。
苏无罔踏着轻快的步伐穿行其间，玄色衣袍与周围环境几乎融为一体，只有衣角偶尔翻飞时露出白色内衬。
“这地方倒是越来越热闹了。”
他低声自语，修长的手指随意划过一株扭曲的魔化植物，那植物立刻枯萎凋零，所有精华被他掌心浮现的黑色莲花吞噬殆尽。
不远处，几头低阶魔物正在撕扯一具魔物尸体。
苏无罔眯起眼睛，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他身形一晃，如同融入阴影般消失不见，再次出现时已站在魔物群中央。
不起眼的白发孩童右手五指张开，一团青色火焰骤然爆发。
魔物们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便在火焰中化为灰烬，只留下几颗暗红色的魔核悬浮空中。
苏无罔伸手一抓，魔核落入掌心。
他像吃糖豆般将它们抛入口中，喉结滚动间，脸上浮现出餍足的神色。
“欲望的味道……确实不错。”他舔了舔唇角，血色三瞳里闪过一丝怀念。
要是当时真死在魔渊，是不是就没那么多事情了？
正当他准备继续深入时，神识突然一动——剑气破空之声，还有熟悉的灵力波动。
苏无罔身形一顿，迅速隐入一块突出的黑色岩壁后，气息收敛得滴水不漏。
“五师叔，这边的魔气浓度异常，恐怕有高阶魔物出没。”
一个清冷的女声传来，伴随着轻盈的脚步声。
苏无罔瞳孔微缩。
无澈师姐怎么也来了，他小心翼翼地透过岩缝望去，只见一袭白衣的无澈，冷霜长剑在昏暗环境中格外醒目。
她身侧是昆仑五长老苗简易，他依旧一身不羁笑，身上满是战斗的痕迹，魔物的体液，手中长剑蓄满灵力，显然已经在这杀了个爽。
“哪啊～我还没除魔除爽。”
“师叔，我们是来辅助仙朝九卿院行动的。”无澈又不好说长辈，“但行动好歹听听指挥吧，五师叔！”
无澈忽而转头望向涯壁，她眉心微蹙，玉白的面庞上闪过一丝疑虑。
苗简易声音立即响起：“师侄？还有异常吗？”
“没什么……”
无澈收回目光，“只是感觉有什么在看着我们，可能是错觉吧。”
苏无罔屏住呼吸，无澈师姐的感知还是这么敏锐。
他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白衣在魔气中显得格外纯净，如同一朵不染尘埃的雪莲。
“终究不是一路人啊……”
他无声叹息，怀念起大师姐对自己的偏爱了。
……
魔界裂隙边缘，红色血雾翻涌，叶孤舟站在裂隙边缘，衣袍被罡风撕扯得猎猎作响。
他指尖掐诀，一道道繁复的灵脉自他手下编织而出，如金线般缠绕向裂隙深处，试图重新封印人界与魔界的通道。
阵法天赋是天生的才能——【毕竟是天道选择覆灭叶家的气运之子】
他本不想接任叶家家主之位，可为了与鬼帝的誓言，他终究还是回到了北海。
“叶师弟，你当真要回北海？”蓬莱师姐的质问犹在耳畔，那双失望的眼睛让他指尖微颤。
可他别无选择。
他与鬼帝的誓言，终究要兑现。
簌簌，就算那份绝境中的援手是刻意为之， 她也是真实的。
“叶家主，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下还能伤春悲秋。”
张嘉掐着法诀，冷眼瞧着这位修仙界赫赫有名的贵公子，语气讥诮，“我真想知道你亡妻美成什么样？还能比这万千百姓的性命更重要？”
远处，肃杀的剑光划破昏暗，昆仑的剑修确实出了十成十的力。
裂隙里黑雾翻滚，阵法灵脉的光映出叶孤舟轮廓分明的侧脸，一脸冷漠。
张嘉啧了一声，拳头捏得咯吱响。
若不是仙朝调令，他真想一拳打醒这个优柔寡断的世家子。
“界壁岂是如此轻易就能重新封印的？”，叶孤舟指尖金纹流转，头也不抬地冷声道。
他脚下阵图明灭不定，映得那张如玉面容愈发清冷，“张大人若是嫌叶某本事不济，大可另请高明。”
他微微抬眸，扫了一眼身旁的张嘉，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他是叶家最好的继承人，是天道选中的气运之子，更是仙门百家中阵法一道的巅峰。
即便是九卿院的廷尉、仙朝皇帝的亲信又如何？
叶孤舟不屑与张嘉客气，在界壁封印这种事上，除了他叶孤舟，他不信这世上还有第二人能完成。
张嘉手中法诀一转，凌厉的灵力横扫而出，将几只嘶吼着扑来的魔物绞成碎末。
他懒得再与这位眼高于顶的世家公子争辩——仙朝堆积如山的案卷还等着他回去处理，哪有时间在这儿耗？
暗处，苏无罔百无聊赖地数着叶孤舟编织灵脉的进度。
他原本打算等这两人离开后再通过界壁裂隙，谁知他们竟在必经之路上僵持不下。
魔渊深处的浊气翻涌着，他眯眼看向远方——被自己驱赶的魔物群正乌泱泱朝这边涌来。
这两货卡在魔渊深处的关键隘口，慢条斯理地修复着外围封印，仙朝的策略，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保守。
“奇怪……魔物怎么越来越多了？”张嘉皱眉，灵气横扫，斩落几只咆哮的魔魇，“昆仑那边不是说好了分散清理吗？”
罪魁祸首·苏无罔默默闭上了眼。
——他不过是想把这些魔物统统赶回魔渊深处，顺便打包带回魔界处理干净罢了。
叶孤舟指间流动的灵脉骤然一滞。
背后袭来的腥风已近在咫尺，三丈高的六臂骨魔利爪距他后心仅剩半尺，腐臭魔气甚至浸透了他的后襟。
清越琴音破空而至，一张缠着血色丝弦的古琴竟从头顶直坠而下，硬生生将叶孤舟身后的魔物砸得后退三分。
魔物利爪攻击琴身反弹的瞬间，草丛里突然窜出个五短身影，绣着金纹的玄色小靴凌空一踏，稳稳接住倒飞回来的古琴。
清商·断魂
不成曲子的琴音突然响起，音刃呈扇形爆开。
周遭魔物如麦浪般齐刷刷倒下，硬是在翻腾的魔潮中清出三丈净地。
“继续封印。”
扎着双辫的闭眼孩童单膝跪在琴面上，稚嫩嗓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
叶孤舟瞳孔微缩，那琴首焦尾纹，分明是……
“当心左侧！”
墨色法诀与音刃同时绞碎扑来的血魇。他瞥了眼这个突然出现孩童腰间悬挂的天道宗玉牌，当即旋身与对方背靠背形成防线。
“坎位交给你了，道友。”
悬丝精准缠住试图偷袭的魔蝠群，苏无罔十指在弦上翻飞如蝶，每次拨弦都精准填补张嘉的防御空隙，在阵法周围清理出一块魔物空白期。
叶孤舟的阵法终于完成最后一道灵脉编织。
随着他咬破指尖将血珠弹入阵眼，整个裂隙突然亮起刺目金光，魔物哀嚎着被吸入坍缩的界壁 。
叶孤舟胸膛剧烈起伏，额前碎发被汗水浸透，狼狈地贴在苍白的脸上。
张嘉也好不到哪去，官袍下摆被魔物撕开一道口子。
唯有那白发龙族幼崽依旧从容。苏无罔闭目长睫在眼下投落一片阴影，那场恶战连热身都算不上。
他随手将天道宗令牌抛给张嘉，迈步向魔渊深处前进着。
张嘉低头看了看天道宗的令牌，他低头看向不及腰高的幼童，喉结动了动，终是侧身让开道路。
“是你吧？簌簌？”
叶孤舟扑了过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苏无罔反应更快快，连忙侧身闪，让这位叶家主结结实实扑了个空，只堪堪抱住他的腿。
躲不开就直接被抱走了……
苏无罔甩了两下腿甩不掉哭哭啼啼的叶孤舟啊，闭着眼的脸都黑了，抱得真紧啊。
“簌簌？簌簌？呜呜呜呜呜呜呜”
叶孤舟仰起脸看着小萝莉，眼眶通红，声音发颤，“你一弹琴，我就在想是……”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虽然琴不是那一把，但你那简单粗暴的攻击方式……”
叶孤舟哽咽了一下，“音修哪个不是花里胡哨的？就你，从来都是直来直往……”
音修总会整点bGm，直接开杀招的只有没有耐心的簌簌。
他忽然破涕为笑：“你一拿出天道宗的令牌，我就知道，肯定是你。”
“你活着真好……”
叶孤舟把脸贴在苏无罔的裤子上，眼泪浸湿了绣着暗纹的布料，“我一点都不生气……”
“簌簌肯定是有更重要的事，才骗我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怕惊扰一场易碎的梦。
一把鼻涕一把泪，糊的在衣服上，让苏无罔想把他一脚踹飞。
哦，已经踹飞了。
叶孤舟被一脚踹飞三丈远，后背重重撞在岩壁上，碎石簌簌滚落。
他捂着发红的后脑勺，却笑得像个傻子，眼泪糊了满脸，哪里还有半点世家公子的矜贵模样。
张嘉默默移开视线，不忍直视。
白发龙族幼崽正闭着眼深呼吸，仿佛在极力忍耐杀意，显然被叶孤舟的连珠炮式追问逼得濒临爆发。
张嘉又转过脸看戏，憋笑憋的发抖。
谁能想到平日眼高于顶的叶家主，此刻正顶着额角红肿的大包，像只被抛弃的大型犬般可怜巴巴地追在那小妹妹身后。
“簌簌！”
叶孤舟一瘸一拐地追上来，染血的衣袖随风翻飞，脸上却带着近乎灿烂的笑容，眼泪还挂着。
“簌簌，你也是来封印裂隙的吧？”
“咱们一块呗，我现在能保护你了，话说，你当时死遁遇到李妄生没。”
“他可危险了，你可千万不要去酆都，鬼帝可坏了。”
“你可以闭嘴吗？”
苏无罔闭着眼睛扭头，现在也就是身高不够，他抬脚，这次精准命中叶孤舟膝盖。
叶孤舟立刻抿紧嘴唇，点头如捣蒜。只是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仍黏在对方身上，仿佛要用目光织就一张网。
【真好，她还活着。】
【这就够了。】
叶孤舟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
比如，簌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比如，她这些年去了哪里？比如……
【只要活着……我就有办法留下簌簌……】
叶孤舟垂眸掩去眼底暗涌的执念。
他会准备好最柔软的鲛绡帐，最珍贵的灵髓茶，把世间一切美好都堆到她面前。
等到她习惯了被娇养的日子……簌簌总会离不开他的。
他会对簌簌好的。
幼小的身影在翻涌的浊气中显得格外单薄，却又莫名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凛冽。
“簌……道友？”
张嘉斟酌着开口，目光在叶孤舟和苏无罔之间来回游移。他实在没想到，传闻中让叶家主念念不忘的亡妻，竟是这般模样。
“此去凶险，不如待我与昆仑传讯，一同前往可好？”
说不上来，张嘉有些不放心，就算是传说中的龙，他还是不放心。
估计是白发让他想起了余大人。
“不必。”
苏无罔头也不回，声音冷淡，“我说过很多次了，叶孤舟，我只当你是朋友。”
“朋友也好啊，我没关系的。”
叶孤舟笑得眉眼弯弯，丝毫不在意对方的疏离，那副殷勤的模样看得张嘉眼角直跳。
原来修为再高、身份再尊贵的人，当了舔狗也是一个德行。
苏无罔懒得再搭理他们。
他抬手一挥，袖中阵法卷轴骤然展开，繁复的符文如流水般倾泻而出，在他与他们交织成一张巨大的金色光网。
“我去清理魔物，裂隙你们稍后处理。”
阵法已然成型，将叶孤舟和张嘉隔绝在外。
这阵法精妙绝伦，妖族体系混杂其中，即便是叶孤舟这样的阵法大家，要破解也需费些功夫。
足够他脱身了。
苏无罔头也不回地走向魔渊深处。
他早已选好位置，前方不远处就有一道巨大的地裂，直通魔界腹地。
跳下去，就能去往魔界，找白姨。
哪怕周老头再三警告，他也要试一试。
天道啊……
余光里，叶孤舟正疯狂破解阵法，此刻又满是慌乱。
苏无罔闭了闭眼，终究，还是回到了这条路上。
“叶孤舟，你忘记答应过我什么吗？”
“不修阵法”
在目眦欲裂的注视中，苏无罔走向最深处的裂隙。
原来兜兜转转，他们终究回到了各自的宿命里。
叶孤舟还是会修行阵法，无闵还是会回到魔族。
苏无罔有选择吗？
拙藏的所说，他非执行不可了。
身后繁花树影开满了眼睛，他一人足以对抗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