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四点,金红便打完麻将归来,与她一同回来的还有方才一起打牌的年轻女子。两个女人虽今日初识,却谈笑风生,熟稔得犹如亲姐妹。
金红告诉我,这女子来自柯家村,名叫柯瑞平。她曾在东莞石龙工业区的一家电子厂工作了两年多,这次辞工回乡,一是为了探望父母,二是为了抚慰自己的思乡之情。
我问金红今日为何这么早便打完牌了。
金红略显不悦地说:“我刚刚手气正佳,工商所却有人过来将小何叫走了。”
我笑道:“人家有事自然要离开,总不能因打牌而耽误正事吧。”
柯瑞平则有些不忿地说:“既然有事便不该上桌,大家交足了台费,却因他一人让我们只能打半场,这岂不是害人么?”
我忍不住一笑,心想漂亮女人无论怎样说话,都难以让人心生反感,即便是在说气话,也让人觉得是真性情流露,透着几分俏皮可爱。
柯瑞平待了十多分钟便离去了,看来这女子也是个懂得进退的,明白初次登门不宜久留的道理。
我向金红说了母亲明日要回来的事。金红也问道:“姨娘好不容易回趟娘家,千里迢迢的,怎么不在那边多留些时日呢?”
父亲却冷笑着说:“她家那些弟妹,个个都是坑蒙拐骗的人,哪里有半点真心?你娘若再待些时日,恐怕到时连回来的车费都没了。”
我笑道:“爹,您总是把舅舅姨娘们想得那么差,也不知道他们以前是怎么得罪您了。”
父亲哼了一声,说道:“老子别的本事没有,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
金红连忙奉承道:“那是,俺爹天生一双火眼金睛,什么妖魔鬼怪只要被俺爹看一眼,马上就现出原形。”说话间,她从身后搂住父亲,整个身子紧紧贴在父亲的后背上。父亲伸手想掰开金红的手,却又在半途作罢,从裤兜里掏出烟来,还有些不安地瞄了我一眼。我自然不会在意,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金红又问:“既然姨娘她们明日回来,那我们何时动身去深圳呢?”
我说:“反正去深圳也没啥急事,晚几天过去也无妨。”
金红说:“你不是说区里领导要去深圳调研,你要赶过去接待吗?”
我笑道:“还是算了吧,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懒得去做那些曲意逢迎的事了。”
金红咯咯笑道:“你怎么一天一个主意?昨天还为能结识区里领导而趋之若鹜、沾沾自喜,今天怎么又玩起清高了。”
我故意叹息一声,说道:“人生短短几十年,我觉得人活着没必要太委屈自己。”
金红不再理会我,双手在父亲肩上拿捏着,还问父亲是否舒服。父亲没有说话,脸上笑着露出一副颇为享受的神情。
这时,欣儿从外面跑进来,向我扑来。我担心她摔着,赶紧蹲下身将她抱住。金红笑道:“欣儿现在都快五岁了,瞧你小心翼翼的样子,还以为她才一两岁呢。”
我抱起欣儿,对金红撇嘴道:“我喜欢抱我家闺女,要你管。”
欣儿也笑着附和道:“就是。”
金红冲欣儿扬了扬拳头,欣儿忍不住咯咯咯笑开了。
随后,春香挺着大肚子走进来。金红赶紧拿过一把交椅让她坐下。春香笑道:“哪用的着这么小心?这又不是头胎,再说还有两三个月才临盆呢。”
金红笑着说:“不管怎么说,小心总没错的。”
我问春香现在过来有啥事。
春香说:“没啥事,只是往这边走走,见你们在家,就过来聊聊天。”说话时,她还笑着偷偷给了我一个媚眼。我选择了直接无视,当作没有看到。如今的我,对她早已没有半点好感。当初她信誓旦旦地跟我说,不会再嫁人,只想跟兰兰相依为命过完余生,我才甘心情愿将从宋贵家买来的房子送给了她,真心希望她和兰兰能过上好日子。可这个女人,理所当然收了房子之后,便逐渐露出了真面目。她不仅新找了男人,还挟恩自重,不声不响地占有了我花了十多万开的照相馆,甚至试图以亲情长期掌控桂香,简直岂有此理!得知邓达觊觎兰兰的身体后,我对她更没有丝毫好感。我始终无法理解,春香为何要找邓达这个老男人,难道就因为邓达有一个铁饭碗,能让她老有所依?
春香没坐多久便离去了。这个女人向来不缺眼力劲,见我对她爱搭不理,便找了个由头走了。
刚吃过晚饭,何小梅和红梅便过来串门,与金红拉起了家常。
何小梅又说起镇里的事,称曾委员已是镇里的副书记,张书记今年十有八九会退休,届时王镇长将接替张书记的位置,而曾委员则很可能会接替镇长一职。
红梅有些不以为然,说:“王镇长接替张书记这话我信,但姓曾的刚升副书记,资历肯定不如其他几个副书记和副镇长,你怎么就笃定他能接替镇长呢?”
何小梅瞟了门外一眼,见没人,便压低声音说:“红梅,我能这么说自然有我的道理。镇里虽说有四个副书记,但其他三个副书记都四五十岁了,早过了提拔的年纪。而且,曾委员既年轻,家里又有背景,提拔上去还不是顺理成章的事么?”
我好奇地问:“曾委员家里有什么背景?”何小梅说:“听说他父亲以前是市农业局局长,虽然现在退休了,但在市里区里都有关系,甚至有市领导以前还受过他父亲的提拔呢。”
金红叹道:“电视里天天说人人平等,我看这世界一点都不平等。有的人生下来就什么都有,吃穿不愁,还能到处耀武扬威。而我们农村人,不干活就没饭吃,得了病还心疼钱不敢去医院。那些干部呢,只要闹点小情绪,就可以住进高级病房,每天挂营养液,送的礼品病房里都摆不下。”
何小梅笑道:“人比人气死人啊!所以,我们做人一定要有上进心,否则终其一生都可能被别人踩在脚下。”
这时,金威走了进来,先是用眼角余光扫了我一眼,随后笑着对金红说:“金红,晚上有没有兴致打牌呀?”
金红问:“人够么?”
金威回应:“已经有三位了,再加你刚好成局。”
金红望了我一眼,微笑着对金威说:“白天已经玩了一下午,晚上再玩的话,要是别人知道,还不被人笑话。”
金威不以为然地说:“这有啥好笑的?你在家里也没啥特别的事情要做,而且过些日子你就要去深圳了,趁现在还在家不多玩几把,等去了深圳再想玩可就没这么容易了。”说着便拉起金红往外走。
金红半推半就,随着金威出了门,还不忘回头叮嘱我:“记得给欣儿洗澡哦。”
父亲接话道:“放心吧,我会帮欣儿洗澡的。”
何小梅和红梅俩人也跟随金威屁股后面一同离开了。
欣儿嘟起小嘴抱怨:“妈妈也真是的,白天打牌,晚上还要打,真是不像个会过日子的人。”
我听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想到欣儿会说出这么一句老气横秋的话。欣儿见我发笑,也顽皮地吐着舌头朝我笑,接着撒娇般扑进了我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