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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震惊、错愕、茫然、难以置信……宁堃那双原本平静的眼睛猛地睁大,瞳孔里写满了不可思议。

江昭阳的眉头瞬间拧成了死结,一股冰冷的荒谬感直冲头顶。

王传宗更是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身体猛地一震,几乎要从椅子上弹起来。

宁凌淇手突然一僵,水杯悬在半空,温热的茶水在杯中不安地晃荡。

其他几位与会的人员,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无声的询问和巨大的困惑。

宁堃声调也不由自主地拔高了,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惊讶和某种本能性的纠正冲动,“渣滓洞……不是……那不是国民党关押革命先烈的地方吗?在白公馆那边?重庆!”

“是的,宁处长说得对极了。”林维泉浑然不觉异样,反而往前倾身,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你说的太对了!”

“渣滓洞就是国民党**派迫害革命先烈和进步人士的魔窟,是白公馆!我们要牢牢记住这段历史!”

“不过,我现在说的这是另一处的‘渣滓洞’。是我们琉璃镇的。”

“我们就是要让历史说话,让罪证发声,控诉**派囤积毒气弹,发动内战,屠杀人民的滔天罪行。”

他挥动手臂,仿佛已经在慷慨激昂地演讲。

王传宗眼中那份错愕和荒谬感根本藏不住。

“林书记,”王传宗开口了,他没有抬头,视线死死盯着眼前摊开的笔记本上一幅潦草的地洞内部结构简图,仿佛要用目光将那些线条刻入木头里。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磨钝了刃的钢锉,刮擦着每个人的耳膜,带着一种强忍到极限的克制。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桌面,锐利得像手术刀,直接刺向林维泉那张因激动而红光满面的脸。

他打断林维泉的乱语,“林书记,这个工作是你主导的,江镇长具体抓的?”

林维泉滔滔不绝的兴奋演讲戛然而止。

他那刚刚还意气风发的笑容瞬间冻结在脸上,像一张被瞬间刷上浆糊的粗糙面具。

一丝错愕掠过眼底,紧接着被巨大的不快和受冒犯的恼怒所取代。

他慢慢坐直身体,转过头,一双细长的眼睛斜睨着王传宗,瞳孔深处翻涌起毫不掩饰的轻蔑和警告。

“王——传——宗同志。”林维泉的声音陡然沉了下来,每个音节都拉得很长,带着居高临下的训斥口吻,“做事情,不能一味地钻在那故纸堆里,钻在那纸灰堆里出不来!”

他用食指不耐烦地点了点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像是在敲打一个冥顽不灵的榆木脑袋。“书读得再多,不懂得一点人情世故,不接地气,有什么用?啊?”

“教授也要食人间烟火。”

“乱打断别人的发言,这是极其不礼貌的行为!懂不懂规矩?啊?有没有一点纪律性?!”

但王传宗纹丝不动。

他脸上最后那一丝克制的伪装也剥落了,嘴角甚至勾起一个极冷、极淡的弧度,眼神如寒潭古井,没有丝毫波澜。

“林书记,”王传宗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不再压抑,字字如冰锥落地,清脆而冰冷,“做学问,最讲究的就是‘严谨’二字。分毫之差,谬以千里。”

“做官,管理一方,治理一地,同样如此。”

“不能浮夸乱吹,不能信口雌黄乱侃。”

“你口中的这个‘渣滓洞’,这个你准备打造成控诉国民党**派滔天罪行的地方——”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它根本就不是国内**派的毒气库!”

王传宗目光如炬,盯着林维泉,语速快而有力,“这是日军所修建并使用的毒气弹仓库及活体生化实验基地!”

他的声音在死寂的会议室里回荡,“是我们这片土地上,深埋着日寇铁蹄践踏、生化毒魔肆虐、屠杀我骨肉同胞血债的地狱遗址!”

“它的每一块石头,每一条缝隙,都流淌着民族的血泪!控诉的是日本军国主义灭绝人性的滔天罪行!”

随后,他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冰冷到极致、嘲讽到极致的语调,给这轮反击划上惊雷般的休止符:“林书记!连这最根本的定位、最基本的概念都没弄清楚,就敢闭着眼睛说瞎话?”

“……滥竽充数,丢人现眼!”

这话嘲讽意味太过浓烈。

话音落下,空气炸裂!

“你……!!”林维泉脸涨得紫红,由紫红迅速转为猪肝般的酱紫色。

哪里还有半分刚才指点江山的得意?

会议室空气瞬间凝固,鸦雀无声。

窗外的天空,一道巨大的、沉闷的雷声,仿佛被积压了太久终于按捺不住,轰隆隆——由远及近,猛烈地滚过天际,震得玻璃窗嗡嗡作响。

厚厚的、墨汁般的乌云彻底吞噬了最后一点可怜的天光,将会议室骤然拖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昏暗之中。

会议室内的死寂,被窗外连绵的闷雷和骤然暗沉的天色烘托得如同真空。

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每个人的呼吸都被压缩到了极限,生怕一点微小的声响就会引爆林维泉的人形炸弹。

林维泉那张猪肝色的脸、暴凸的青筋、择人而噬的目光,死死钉在王传宗脸上。

后者则挺直了脊梁,毫不回避地迎视着那几欲喷火的眼神,冰冷的目光里凝结着不屈与讥诮。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临界点上——

“啪嗒”、“啪嗒”、“啪嗒”……

天花板上几盏嵌着的应急灯,在突然到来的昏暗压迫下,仿佛终于反应过来。

争先恐后地发出了苍白而阴冷的光,勉强驱散了部分桌面的阴影,却在每个人的脸上投下更为怪异的光影。

那光,非但没能带来丝毫温暖和明朗,反而像舞台的追光,将这场争执的核心人物——林维泉和王传宗——照得更加诡异,气氛更像是一场荒诞不经的审讯。

就在这令人牙酸的静默中,一个带着点慵懒、甚至显得过于轻描淡写的声音,如同投入滚油的一滴水珠,响了起来。

“哎呀,林书记,”宁堃的体微微放松地靠向椅背,指尖随意转着一支笔。

她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林维泉那张依旧僵硬如石雕的脸上,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林书记,你刚才是送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