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
五个月前,楚清鸢派沈沉知出战,与何振左右夹击,成功将乌旦在宁城三座城池的兵力全部消灭殆尽。
布岱勒不敌,只能强攻安城,企图从安城撤退。
楚清鸢让他如了愿,但也让乌旦军队损失惨重。
四十余万的乌旦铁骑,最后只剩下了不足十万人,甚至这十万人中还有一大部分是伤兵。
战事持续了半年之久,转眼又到了深秋时节。
北境的秋,多萧瑟,多凄凉。
一个月前,楚清鸢率兵,再次将安城夺了回来,乌旦军队元气大伤,只能退守庆城。
北境的指挥中心也从宁城转移成了安城。
单单这一个月内,大虞已经进攻了庆城五次,却迟迟未能将庆城收回。
今日双方休战,楚清鸢便一身白色的衣袍,在沈沉知的陪同下,走在安城的街道上。
持续很久的战争让北境的一切日常停摆,街上没有小贩、农田早已荒芜、就连一向热闹的酒楼茶馆也空无一人。
她一步步踏着街道的石板路,目光所及之处,尽是萧条与荒凉。
“哎——”清鸢心里闪过一丝落寞,叹了口气。
“真希望这场战争能快点结束。”她直白地说出了每一个经受战乱之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小清,我发现,你有时候很喜欢苛责自己。”与她一同走着的沈沉知偏过头来,无奈地开口。
闻言,楚清鸢一愣,随即笑开,“沉知哥说的确实有理。”
“我想说的是,小清本质上是一个善良仁慈的人。”唯有善良却敏锐的人才能洞察人世间的疾苦,才能为了改变施加在世人身上的苦难而不断要求自己。
此言一出,清鸢顿住了脚步,她转过身来,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沈沉知。
“没想到,沉知哥竟然是如此想我的。”她微微一笑,笑容里夹杂着一抹苦涩,“说实在的,我都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每一次,鲜血洒在她的身上时,她心里都涌起一股悲伤。
她这不是圣母,而是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敬畏生命,可现在,她几乎每天都在杀人。
“小清,原来你一直将此事郁结于心呐。”今日若是不和她一起出来走走,他怕是不会得知她心里的纠结。
他转过身来,伸手轻轻按住楚清鸢的肩膀,目光如炬,穿透萧瑟直视她。
\"小清,你可知我的老师,也就是石横大将军曾经对我说过什么?\"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他说,真正的仁慈不在于不杀人,而在于为何杀人。\"
楚清鸢的睫毛轻轻颤动,雪花落在上面久久不化。
\"你每杀一个乌旦士兵,就可能救下十个大虞百姓。\"沈沉知指向远处安城的灯火,\"那些灯火下,有老人、孩童、妇人...他们能安然入睡,正是因为你在战场上挥剑。\"
他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这是三日前从安城逃出来的百姓托我转交的。\"
楚清鸢展开信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谢谢公主救我阿娘,我在城墙下埋了杏花酿,等公主打胜仗来喝。】
\"你看,\"沈沉知轻声道,\"你对每一个阵亡将士的惋惜,可曾想过,被你救下的人也会永远记得你?\"
夜色渐浓,楚清鸢却觉得心头有什么东西在松动。
她望向自己执剑的手,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血迹。
\"可是沉知哥,我有时会想,那些乌旦士兵又何尝没有家人...\"
\"所以这才是战争最残酷之处。\"沈沉知叹息,\"但你要明白,挑起战火的是乌旦王庭,不是你。若你不挥剑,死的就是你身后千千万万的子民。\"
楚清鸢深吸一口气,微凉的空气灌入肺腑。
她突然想起母妃在寒山寺时叮嘱她的话——鸢儿,真正的强者不是心硬如铁,而是明知痛苦仍选择担当。
\"我明白了。\"她抬起头,眼中的迷茫渐渐散去,\"这担子既落在我肩上,我便扛到底。\"
沈沉知露出欣慰的笑容,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一块米酥:\"来,尝尝看,这可是我救了后厨大娘的丈夫而得到的礼物。\"
楚清鸢接过,剥开纱布,轻轻咬了一口,“挺甜的。”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走向军营,身后的街道上上留下两行浅浅的脚印。
当夜,楚清鸢难得地睡了个好觉。梦中没有血与火,只有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