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身而立,目视远方,神色淡然。
对来人,尤为了然。
“不过寻常观景。”
“竟也值得这般谨慎!”
她淡漠语之,疏意显着。
垂眼俯瞰远处的灯火通明,眸眼清透。
“如若坠下,身死魂消。”
“金蝉脱壳,可一不可再。”
顿了顿音色,复言。
“寻死觅活之事,本宫不屑于做。”
“纵无以长命百岁,也当终其天年,死得其所。”
话落,只身远去。
孤傲的身影,隐于楼阶间,尤显微小。
片刻,宫道之上。
四下无人,独她形单影只。
阴风阵阵,凉意卷席。
察觉异样,她轻浅止步,一手撑靠墙端,一手压实胸口。
霎时间,鲜血自喉间,喷涌而出。
她斜倚宫墙,眸眼迷蒙,神识涣散。
顷刻失力,倚着墙滑落。
凭着些莫意识,将细甲嵌入墙中,借助阻力,极力稳住身况。
她撑靠着墙体,伸手护住小腹,缓慢滑动。
落地一瞬,细心垫住小腹。
休喘片刻,她微掀眼睑,透过眼缝,瞧见一道身影,穿过雨幕,由远及近。
视清来人面貌,与一闪而过的急切,她不禁怔住。
随之面露惊恐,颤巍巍伸手,向身下探去。
垂眼一瞬,指腹裹挟着鲜红,映入眼帘。
她眸目一滞,蜷住身子,颤巍不止。
“见红了……”
她细声呢喃,眸眼迷离,意识微薄。
细小之声,穿透雨幕,落入旁的人耳中。
滂沱大雨中,频及的身影微顿,随之行踏而至。
欣长的身影,由远及近,轻浅笼下,罩住她纤薄又虚态的身形。
灯烛虚晃,裸露她寡白的面色。
顷刻,身子腾空而起,落入冰凉的胸膛。
她瑟缩着,借由微薄的气力,咬破舌尖,疼意席卷,意识复拢。
她微磕着眼,垂下腹间的手,气力尽失。
少年疾步前行,悄然倾身,替她抵挡雨势。
雨水淅沥,透过湿漉发缝,坠入她眼角。
她虚掩着眼帘,迷蒙的视线,穿透滂沱雨幕,落于清瘦面相之上。
隐约瞧见一丝,不及掩藏的急意。
同记忆中,稚态的面皮重叠。
额角斜抵胸口,失力垂落,水渍流泾颊骨,埋没她仅存的意识。
片刻,漪桦宫,贵妃寝殿中。
两人疾步入殿,撞上频频踱步,徘徊于殿中,心神不宁的小宫侍。
瞥见两人身影,小宫侍疾步上前。
见她一身水气,一动不动,心下一沉。
越过两人,急忙去寻太医。
她轻落榻间,紧闭睛目,不时,身上一凉。
饶是心知事况,也无力阻拦。
紧贴躯骸的衣袍,不声不响褪下,带起些莫寒颤。
她微蜷身子,藏于褥被下,骨节攀附而上,轻绵将她拽离。
衣料覆上肩骨,拢住轻喘的娇躯,褥被随之浅覆。
暖意滋长,喘息淡去,她磕着眼安眠。
片刻,小宫侍携太医浅步入殿。
恐惊扰她休憩,步履放缓,落地极轻。
礼毕,太医徐徐上前。
余下人相视一眼,退至一旁。
薄帕覆上腕骨,指腹轻浅搁落,细细摸触。
太医屏气凝神,专注看诊,眉骨悄然深锁。
殿内气氛低沉,长久无言。
不时指骨松落,太医面带忧色,踌躇进言。
“臣医术浅薄,难以替娘娘开方。”
“还望娘娘恕罪!”
殿中颓然落静,余留些微喘息。
“太医不妨细说。”
“不必规避本宫。”
她牵强吐言,眼睑下,眸眼微动。
忧言伴携凉风入耳,搅动薄弱的心绪。
“娘娘体虚,加之胎象不稳。”
“若贸然开方入药,只怕……”
“恐会落胎。”
“须得娘娘苦撑。”
“待胎象平稳,方可入药。”
太医如实承禀,言语间,掺有忧色。
“劳烦太医替本宫开些安胎之药。”
“交由侍从煎熬。”
她轻细吐言,喘息尤浅,颊骨间,凝意极显。
太医闻之一怔,旋即出言劝阻,语态谦恭。
“若饮药安胎,恐会与药效相冲。”
“须得禁服滋补养身之药。”
“娘娘玉体孱弱,只怕受不住。”
太医俯身进言,微凝的面色,无端缓和。
闻其忧言,她不以为然,语色清冷。
“无碍。”
“本宫体魄康健,受得住。”
她轻语安抚,未曾揭穿太医的伪态,与违心之言。
片刻,耳畔传来应答之声。
“臣谨遵贵妃娘娘之命。”
话落,疾步离殿,奉命开方、抓药。
殿外静候的侍从,跟随太医徐徐行往。
余下人,循规循矩,退身殿外。
殿门虚掩,人影淡去,余下小宫侍一人,近身照看榻间之人。
凉风席卷殿间,清冷之气复起,迎面拂来,缭绕着她孱弱的身段。
将浅薄的睡意,无声驱散。
正逢百无聊赖,小宫侍主动同她话闲。
“娘娘为何总那般无所顾忌?”
“若伤及玉体,落下病症……”
“如何瞧着腹中胎儿平安渐长?”
“日岁终长,伴其左右。”
“若失了娘娘的庇护,小皇嗣如何于宫中立足?”
“娘娘定不忍,将小皇嗣独留人世。”
“娘娘正值风华,韶华锦丽。”
“饶是……”
语色微顿,空余浅息。
小宫侍轻浅抬眸,怯生生望向她眉眼。
见她合眼浅憩,方松下心神,小声吐言。
“饶是腹中胎儿不保,凭借势头正盛的荣宠,与姣好的体魄,也可轻易怀上。”
“娘娘何至于以身犯险?”
“顾眼下,不顾将日。”
言语间,透着些莫探寻之意,与不解。
闻其稚嫩言行,她不禁生笑。
心头汇积的郁结,与皮囊之下深藏的忧色,卒然一扫而空。
浮动的心绪止落,顷刻一瞬归拢。
她隐约揣度出,他的深意,与良苦用心。
神色微凝,透出几许复杂之色。
她轻启唇齿,面带笑意,细心替其解惑,柔声答复小宫侍之言。
“爱子心性,人皆有之。”
“母爱子,乃天性使然。”
“若是生身母亲,皆可舍弃骨肉。”
“人世凉薄,再无人怜它。”
她软语轻言,抬手抚上小腹。
白皙的皮囊之下,倏然浮现出,浑厚的慈母光辉。
皙白的清容之上,漾起几许浅笑。
目光自一旁投来,落于面容之上,无遮无掩,轻易叫人察觉。
抬眼一瞬,撞上一双发红的眼眸。
恬静孤立的小宫侍,不知何时红了眼,正定定望着她。
细思前言,她方才了然。
将人唤近前,拢在身前安抚。
她竟忘却,眼前之人恰是被生身父母,以生计之名,亲手卖入宫中的可怜之人。
正值懵懂青涩,稚气未脱,已然身陷囹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