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青竹是二十年前来万山县的，这事橘子已经跟你们说过了吧。”柳崇山问。
“嗯。”白薇点点头，“大致上都说过。”
“是啊，一开始我们都以为他是个好人，我也将他视作自己的接班人，想着等年纪大了，就将这万山堂交给他。那时的他性子和顺，又胸怀大爱，所有人都觉得他会带着万山堂走向更好的未来。”柳崇山的眼里闪过一丝的灰暗，“只是没想到，他突然就变了。”
“人不会突然就变了，也许他早就腐烂了，只是你没有发现罢了。”李慕白直言不讳，“又或者说，是你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这么多年都没看破他的伪装。”
对于李慕白的冒犯之言，柳崇山并没有计较，他不傻，他能看出这三人在自己承认用橘子的命来留住他们时，就对自己改观了。此种行径可以称之为卑劣，但柳崇山不后悔，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样做的。
成大事者，必有牺牲。
如果今日需要牺牲的人是他，也也会毫不犹豫的。万山堂是他一辈子的心血，这里还生活着很多普通人，他们的安危都系在自己身上。
“是我老眼昏花了。”柳崇山叹口气，“竟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的狼子野心。”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呢？”白薇问。
“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隐约的觉得他不对劲起来。毕竟万山堂分还有四个分堂，相互之间距离的很遥远，除去每月一次的会，其余时间都是各自在各自的分堂里待着。”柳崇山回忆着，“有一次，我去了北堂，那里的人突然间就多了很多。万山堂一直在收留流民，增加人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北堂增加的人有些太多了，我过去，一路上遇见的人大多都是不认识的，这就有些奇怪了。而真正引起我反应的，是我发现里面有几个是官府悬赏的江洋大盗。虽然万山堂最开始是以水匪的身份发家的，时至今日，依旧是顶着水匪的名头，但实际上，我们并不怎么杀人，尤其是在万山堂走上正道以后。而这几个人，是真正的十恶不赦之人。因此，我便去询问了冉青竹。当时他给我的回答是，他也不知情，是手下的人被骗了。那时的我对他还是是十分的信任，竟真的以为是他太忙了被手下的人蒙蔽了。于是，我替他处理了这件事，将北堂所有人召集起来，当众追责。让我没想到的是，最后问题居然落在了跟了我许多年的老人身上。但当时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若是我在此刻偏袒，那以后便没有信誉可言了。那些人是我派给冉青竹当助手的，见我要惩罚他们，冉青竹就差当场给我下跪求情了。可我只能忍痛，在那些人的声声喊冤下， 还是动用了惩罚。”
“那后来呢？”白薇见柳崇山停下了讲述，好似在平复心情。
“惩罚落幕后，我便让人将那几个江洋大盗捆了送去官府，又立刻让大夫去给他们诊治。”柳崇山道，“冉青竹亲自领了这事，我对于这几人，是恨铁不成钢，便决定等几日他们伤好些了，再过来见他们。谁知，几日过后，就传来了他们的死讯。”
“死了？”白薇皱眉，“你给的惩罚很重吗？”
“不轻，但绝不可能致死。”柳崇山道，“我接到消息的时候，很是惊愕，不仅仅是我，整个万山堂都很惊愕。因为那些人里面确实有从一开始就跟了我的老人，如今却是死在了我的手下。冉青竹代替我出面处理这件事，他披麻戴孝，将这几人的葬礼办的很是风光。而且之后，他又亲自查了一遍这件事，发现此事其实是另有他人所为，是我冤枉了那几人。”
“好一出离间计啊。”李慕白道，“算计从你踏上北堂就开始了，他利用了那几个江洋大盗，嫁祸给你身边的老人，逼着你当众惩罚，之后又以亲自治疗的名义，暗中杀了他们。再大办葬礼，让所有人都知道是你的间接的杀死了跟了自己多年的老人，寒了众人的心。再替那几人平冤，表面上看是不想他们背负着污名离去，给他们报仇以慰在天之灵，实际上是告诉大家，你已经老糊涂了，是非不分，连跟了自己几十年的老兄弟都杀。”
“是啊，如今看来，这算计可以称得上是拙劣。”柳崇山道，“但偏偏最有用，怀疑的种子一旦被种下，即使什么都不做，也会很快就生根发芽。更何况，还有他的推波助澜。之后又接连发生了很多事，都是他针对我的算计。万山堂中，对于我的质疑声越来越多，冉青竹的支持者越来越多。”
“然后你就回过味来了？”白薇问。
“是的。”柳崇山道，“虽然我一开始确实是在想，是不是真的是我老了，该退位了。但冉青竹太心急了，接二连三的事密集的出现，我怎么可能不怀疑。等我回过味来时，便开始暗中调查起来，同时又开始培养自己的人。但我发现的有些迟了，时隐和董尧已经是他的人了。我只能不动声色的培养淇水和冬生，打算让淇水接替我的位置。对于这个想法，我并不打算藏着掖着，直接亮了明牌。而万山堂众人对于我的决定，产生了很多的质疑。毕竟，冉青竹在这万山堂里深耕多年，几乎所有人都受过他的恩惠，也在私下里早就把他当成下一任堂主看待了。我这突然的改变，质疑声和明里暗里的反对都出现了。”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撕破脸？”白薇问，“当时这万山堂依旧是你说了算的吧，论武功，这冉青竹也不是你的对手。”
“的确，若只是我跟冉青竹个人的恩怨我们私下解决自然不是问题，我也想过找机会暗中杀了他，一了百了。但冉青竹很聪明，他的防备心太重了。”柳崇山道，“我几次三番，都没能得手。当时万山堂对我的质疑声已经达到了顶峰，毕竟，在冉青竹的铺垫下，我已经成了是非不分，屠杀老友的老糊涂。再加上，我更改继承人，更加让大家觉得我的脑子出问题了。如果我直接命令手下的人去绞杀冉青竹一行人，那被围攻绞杀的到底是谁，还真不好说。况且，这万山堂是我一生的心血，只要内斗起，那就是血流成河的事。来这里的人，都不过是想求条生路，我不愿见到那样的事。”
“冉青竹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利用你这个心理，一直压制着你。”宁致远道，“因而，你们之间一直维持着这微妙的平衡。”
“是的。”柳崇山点点头，“其实也不算维持着平衡，冉青竹一直在扩大势力，不断的往我身上泼脏水，直到蚕食了整个万山堂。”
“那为什么他不一开始就直接杀了你呢？”白薇问，“或者，他直接将你逼退位，他坐上总堂主的位置，行事不是更方便吗？当时的他，是有这个能力的吧？”
“对。”柳崇山点点头，“但他没有这样做，直到他真正掌握了万山堂，依旧没有这样做，还是保留着我总堂主的位置。”
“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白薇不解。
“应该说，这冉青竹到底在做什么。”李慕白缓缓开口，“柳堂主说了这么一大堆，都没有说这冉青竹如此大费周章，耗费了十年的时间，究竟是在密谋什么样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