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念一想,似乎也不无可能,当年自己不也是凭着单纯无害的表象,才入了萧老爷的眼,让他将自己养在外边,后来又找准机会,才能登门入府,他们是父子,喜好一样倒也有可能。
不过她装了那么多年温良恭俭,才换来管家之权,想要些体己银子,还得在账目上做手脚,而眼前这个女子,什么都不必做,萧宥之就上赶着把银钱送到她手上,想到这里,她精致的面容透露出一丝阴郁。
\"怎么会呢,\"董鹤青强压下心头的不甘,挤出一丝温和的笑意,\"宥之这孩子最是重情义,怎会害你?\"
孟昭闻言,像是松了口气般点点头:\"这倒也是,前几日他还说,若是我实在不想经营,他愿意原价收回这些铺子,绝对不会叫我赔钱。\"她苦恼地绞着帕子,\"只是刚过户不久,尚在禁转期内,这才没能转手。\"
听闻此言,董鹤青的眼睛微微睁大,看着眼前单纯的孟昭,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怜悯,果然是父子一脉相承的性子,利用完就弃如敝履,毫无怜惜之意,她与自己都是被萧家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可怜人。
想到那些即将价值连城的铺子可能就此落入萧宥之囊中,董鹤青眼中闪过一丝阴翳,她轻叹一声,故作关切地拉住孟昭的手:“好孩子,我跟宥之他娘也算是姐妹情深,如今瞧见他对你这般上心,我这颗悬着的心啊,总算是能放下了。”
孟昭闻言脸颊微红,“董夫人言重了,我与萧公子...不过是寻常朋友罢了。”
\"好好好,是朋友,是朋友。\"董鹤青笑得眼角堆起几根细纹,语气却突然转为沉重,“我这心里啊,实在心疼宥之这孩子,他自小情路坎坷,那位与他从小一起长大,又有婚约的林小姐,俩人多好的一对金童玉女,可惜天妒红颜,小小年纪便去了。
后来家中又为他相中了尚书府的嫡小姐,那姑娘才貌双全,聘礼都快要过门了,谁知那姑娘也...,唉,自那以后,宥之便收了性子,现如今听到有你在他身边,我这心才放下些。”
结果话刚说完,一旁正在挑选东西的许韵蓉就高声说道:“什么!昭昭,你从未跟娘提起过,萧公子还有这等往事?\"
孟昭身子一颤,眼眶瞬间泛红,“娘,我...这事...我也是头一回听说。”
董鹤青像是突然惊醒般捂住嘴,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快意,又迅速换上懊悔的神情:“哎呀,瞧我这张嘴,怎么?宥之竟没跟你们提起过?这孩子,怎能如此糊涂。”
\"死了两任未婚妻?!\"许韵蓉声音陡然拔高,\"说得好听叫情路坎坷,说难听些,不就是...\"她突然收住话头,看了眼四周,压低声音却字字如刀,\"克妻么?我们昭昭可是活蹦乱跳的好姑娘,从小到大连场大病都没生过,哪能找这种人!\"
说罢,她一把拽过孟昭的手腕就要往外走,\"昭昭,咱们这就回去,这事必须问个清楚!\"
董鹤青见状急忙上前阻拦,假意去扶孟昭另一只手臂:\"孟娘子且慢!方才都是我多嘴,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宥之这孩子命是苦了些,但对昭昭姑娘可是真心实意的。\"
结果却被许韵蓉一把拽开,看着母女二人离去的背影,董鹤青唇角勾起一丝得逞的笑容。
等到二人出了铺子,拐过街角,许韵蓉这才停下脚步,扶着墙深深吐出一口气,转头看向女儿时,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昭昭,娘方才演的怎么样?”
孟昭忍不住笑出声来,“演的简直不能再好了,尤其是那声震惊,实在是太过传神。”
\"傻丫头。\"许韵蓉轻戳女儿额头,神色却渐渐严肃起来,\"不过娘可不全是演的,那个萧宥之看他仪表堂堂,谈吐不凡,我是真心觉得不错,谁能想到竟瞒着咱们这么大的事,看来终究不是个能托付终身的人。\"
虽说孟昭知道董鹤青嘴里的话不一定是实话,但也没有反驳,许韵蓉见女儿沉默,接着又问道:“不过昭昭,咱们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点,毕竟要不是他告诉你这个消息,咱们也不能买下那么多马上涨价的铺子。”
孟昭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那又如何,他能算计我,我难道还不能算计他?萧家那摊浑水,我才不想掺和,娘你就放心吧,他们二人斗了那么多年,定然会互相防备,萧宥之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现如今我只希望董鹤青能专心去对付萧宥之,把我当不存在就行。”
如果她们母女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自然不会有逛街的心思,所以做戏做全套,孟昭许韵蓉无奈的坐上马车回家,可惜了今日难得的好天气。
马车缓缓停在孟府门前,二人刚下车,便瞧见沈青和一身墨色长衫,立在台阶下,显然已经等了一会了,许韵蓉目光在二人之间转了一圈,知道他们最近正在闹矛盾,叹了口气说道:“昭昭,我瞧着青和是专程候着你的,你们好好说话,我先进去了。”
孟昭抬眸看向沈青和,语气平静:\"等多久了?\"
\"半个时辰。\"他低声答道,目光却一直落在她脸上。
孟昭闻言冷笑一声:“孟府与沈府离这么近,你派阿福时不时过来瞧瞧,就能知道我回没回来,至于在这等这么久?\"她微微眯起眼,\"怎么,又是从那些话本子里学的招数,觉得这样能叫我心软?\"
沈青和当即摇头,急切道:\"我没有,我只是怕没有亲眼见到你,你不愿意见我。”
孟昭一怔,这才想起自己确实吩咐过,若是沈青和来访,若无要事不必通报,她抿了抿唇,转身往府里走去,余光瞥见他仍站在原地,不由蹙眉:\"愣着做什么?还不跟上?\"
自打过了年节,这还是沈青和头一回踏进孟府的大门,他一路紧跟着孟昭,等进入书房后,还十分有眼力见的将书房的门关上。
\"说吧,什么事这么着急?\"孟昭在椅子上落座,指尖随意地叩着扶手。
沈青和喉结微动,似乎是在考虑如何开口,孟昭有些等不及,又追问了一遍,“你要没事要说,就尽早回去。”
\"谁告诉你的要在朱雀大街买铺子?\"沈青和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孟昭眼底闪过一丝警觉,旋即化作漫不经心的笑意:“不过是手头有些闲钱,随便置办些产业罢了。”顿了顿,又轻描淡写地补了句,\"怎么,这事也值得你特意跑一趟?\"
沈青和闻言眉头紧锁,“现如今你连跟我说实话都不愿意么?”
\"你这话什么意思?\"孟昭指尖一顿
\"听我一句劝,\"沈青和向前迈了半步,声音压得更低,\"等过了禁转期,从你手里的那些铺子里,挑几间地段不好的,卖出一些。”
孟昭眉头紧蹙,等到新城门一开,人流量够大的情况下,怎么会有地段不好的铺子,按照孟昭的估算,现在价值千两的铺子,等新城门建好,最少也要翻个四五翻,这可比做生意来钱快多了,现在出手,岂不是把到手的富贵往外推?
见孟昭似乎有些不愿意,沈青和解释道:“朱雀大街的铺子现如今京中不少人盯着,你一口气吃下这么多,未免太过招摇,现在京中许多人都在打探你的来路以及消息来源,难不成你真的觉得,钱财比自己的安危更重要么?”
“听你这意思?新城门是已经定了?”
沈青和微微颔首,“经钦天监跟礼部共同勘测,位置已经定下,就在朱雀大街的方向,户部正在调拨银两,营缮司的图纸都已呈递御前,正式公文不日就会下发,你挑几个位置好的铺子留下,其余的趁早脱手为妙。”
见孟昭仍蹙眉不语,沈青和又向前逼近一步,“你我认识这么多年,我还会害你不成?”
孟昭抬眸与他四目相对,\"这事我知道了,我会再好好考量一番,多谢你的提点。\"
\"那现在可否告诉我,究竟是谁向你透露的这个消息?\"见孟昭抿唇不答,他忽然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是萧宥之,对不对?\"
“虽说门阀已经式微,但萧家作为从前的世族,在朝中人脉颇深,他比我先得到风声,倒也不奇怪。\"他话锋一转,语气愈发凌厉:\"不过你真当他这般好心,会将如此重要的消息白白告诉你?\"
沈青和抬手按住案几,俯身逼近:“这些铺面,现在瞧着是能马上翻番的香饽饽,其实也是烫手山芋,你且看着,他此刻必定稳坐春风楼,等着你发现外面群狼环伺,被各方势力逼得走投无路时,他再施施然现身相救,好以此要挟你去到他的羽翼之下,到那时,你虽能受他庇护,却再也无法脱身。”他直起身,声音里带着几分痛心:“所以,你是没猜到,还是心甘情愿跳进去这个坑的?”
孟昭眸光微敛,原只盘算着借萧家内斗之机从中渔利,却忘了这些铺面早就是各方势力虎视眈眈的肥肉,她这一出手,倒成了众矢之的,思及此,后背不禁沁出一层薄汗。
孟昭回道:“此事是我被钱财晃了眼,一时思虑不周。”
听闻她不是有意掺和进去的,沈青和松了口气,于是又安抚道:“不过你倒也不必害怕,现在弥补还来得及。”
孟昭点了点头,沈青和的声音再度响起:“本月初八,崔大学士的儿子娶妻,邀母亲做客,你也同去吧。”
这话里的深意,孟昭心领神会,他这是要让那些暗中窥探的人知晓,孟昭是得沈府庇护的,以她此时的处境,不得不先应下,“我晓得了,多谢。”
沈青和站在案前,目光灼灼地望向她,“对我,你永远不必言谢,我只想让你明白,我对你,从来都是真心实意,没有半分算计。”
说到此处,他语气微冷,眼底寒意骤生,“至于萧宥之,他整日戴着副假面具,说句话都要绕三个弯,表面温文尔雅,背地里不知在打什么算盘,这般阴险狡诈、虚情假意、心思深沉之辈,如何配得上你?”
孟昭微微一怔,她其实很少瞧见沈青和在旁人面前是什么模样,不过无论是书中所写,还是坊间传闻,皆道他少年持重、文采斐然,玉质金相,举手投足间尽是清贵风雅,总之就是一副神仙模样,跟人不沾边。
可此刻,他却站在她的桌案前,暗地里咬着后槽牙,一连串说了那么多贬低旁人的话,活像个被抢了糖的孩子,又气又急,偏还要强撑出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
孟昭见状,忍不住弯了眉眼,“好,我知道的。”
沈青和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亮光,他强自按捺住上扬的嘴角,知道此时不宜穷追猛打,便识趣地起身告辞。
在他走后,孟昭从箱底翻出那些契纸,一共十七张,每张对应一个铺面,每个铺面的位置,大小,格局她都记得清楚,凭着记忆,她取出其中的两张,喊来尹春,
“这两间铺子,你每月去牙行挂牌一张,若是有人想买,就带人去看,但不着急成交,等到月底,瞧的人多了,你从中挑个价高的卖出去。”
尹春拿着手里的契纸,十分惊讶,“为什么啊掌柜的,这些不是你好不容易买回来的铺子么?就算现在涨了些价格,但总归也不算高,就算要卖,也该再等上大半年,到时候新城门开起来,人多了,才好卖的上价啊。”
“没事,你按我说的去办就成。”
见孟昭神情坚定,尹春也不好再劝,拿着契纸失落的走出书房。
看见被拿走的契纸,孟昭也有些心疼,可东西再好,也要有命享用才行,当她的实力还不足以守护珍宝时,握得越紧,反而越容易招来祸端。
只是既然要卖,也不能随便卖,必须要将利益最大化,她将剩下的契纸分成两份,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