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谨央的确在等人!
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人心、人性,还有光明的未来。
马车轮在青石板上,缓慢又均速地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宋谨央手握茶盅,眼神不知落在何处。
突的,马车猛的一沉。
下一秒,一个邋遢脏污的身影,“腾”的掀开车帘闯了进来。
阿留惊得险些尖叫出声,好不容易控制住情绪,下意识地向宋谨央扑去,将她护在身后。
“什么人,胆敢闯大公主车驾,还不快滚出去!”
“嘘!”
来人做出噤声的动作,身子往后退了退,弯了弯腰,端正地行了一礼。
“大公主,您还记得小的吗?是您救了小的儿子,您还记得吗?”
阿留定睛看去,终于认出了男人。
“你有何事?”宋谨央虽然急切,但语速平和,丝毫听不出内心的焦急。
男人压低声音道,“大公主,您可是在寻一孩子?”
宋谨央眸光倏然亮起,“你知道他在哪里?”
男人犹豫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不瞒您说,您今儿还好没有走进柿子巷。巷子里不知多少人躲在暗处,手握棍子,随时准备杀出来打人。”
“天子脚下,这些人还有王法没有?”
阿留义愤填膺。
男人苦笑着摇头,“姑娘,你没尝过饿肚子的滋味,真到饿极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男人告诉宋谨央。
柿子巷里的人极为团结。
每来一单买卖,整个柿子里的人都分工合作。
最后得了银两,大家一起瓜分。
阿留怒,“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别告诉我,你独善其身,没有参与其中。”
男人的脸腾地红了起来,有些恼怒道:“我从没说过自己是好人!你们到底想不想找人,不想找的话,小的立刻退走。我可是冒着风险前来,你还不领情。”
阿留一噎,瞬间收了声。
宋谨央满眼激动地看着对方,“壮士,我弟弟失踪了!你若愿意告诉下落,我定然重金相谢!”
男人脸色倏变。
“大公主,既然您弟弟,您早干什么去了?松风寨的消息早就递了出去,咱们只求财不要命。以往,消息递出不出三日,赎银必然到手。这次,却迟迟收不到赎金。昨日,寨主放出风声,再收不到银子,就要撕票了。”
听到撕票,宋谨央再也按捺不住。
“我没有收到消息!你们的消息递到哪里?”
“怎么可能收不到?”男人也大急,“公子亲自写下地址、府邸,我亲自送的信。”
果然如此,王府有问题。
宋谨央冷哼!
先救人,再收拾不怀好意之人。
“多谢壮士!”
男人递了消息,便急匆匆下了马车,低着头疾步消失在阴影里。
“阿留,速去顺天府报案,让府尹大人带兵围剿。”
阿留担忧地瞥了眼宋谨央,也知道时间紧迫,解下一匹马,调头向顺天府飞奔而去。
宋谨央坐着马车,来到自家的成衣铺子,换上夜行衣,解下另一匹马,匆匆赶到城门口,掏出耀宗的腰牌,敲开了城门。
一路往松风寨疾驰而去。
松风寨,戒备森严。
寨主马德武蹙着眉头,焦急地来回走动。
屋子里坐满了人,都是他的得力手下。
刀头舔血的事,早晚会败露。
他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
只希望在事情败露前,能给底下人谋一条生路。
“爹,梁王府还没有消息吗?”
女儿马秀因语气凝重地问他,面色也不太好看。
这次绑了个半大的小子,原本以为一切顺利,却在讨赎金的环节出了意外。
讨要赎金的人,去了一波又一波,梁王府却连半点动静也无,急得她抓耳挠腮。
家乡遭了特大水灾,家园被冲毁,祖母和娘被冲没了影。
来不及悲痛,他们就得为生计奔波。
父亲是村长,为了整个村子的前途,不得不离乡背井,往京城方向赶。
谁知流民太多,京城根本安置不下,随意在郊外搭了些破棚子,让他们暂时栖身。
一日只提供一餐,一餐就两个地瓜,但好歹能活下去。
屋漏偏逢连雨日。
破破烂烂的屋棚发生了疫情,死了好多人。
好不容易幸存下来的人,拼了命想进城,却被拦在城外。
不论他们如何祈求、求告,那道象征生的城门始终紧紧关着。
城门不开,一日一餐的地瓜自然也没有了。
为了活下去,她爹无奈落草为寇,专门打劫过往的富人。
渐渐的,他们分工合作。
城里的人专门诱拐富家子,然后运送到城外寨子里看守起来,直到收到赎银再放人。
但这次,不知为何,迟迟收不到赎银。
底下人越来越不满。
“大当家,把那小子杀了。既然梁王不疼惜他,咱们也不必心慈手软。”
“对啊,梁王忒不是个东西,连世子都不要,该不会是宠妾灭妻吧。”
“有钱人真踏马没良心!儿子说不要就不要。”
马德武阴沉着脸,始终一声不吭。
他是被逼无奈,才带着村里人做了土匪。
他求财却不伤命。
只要收到赎银,总是第一时间放人。
这次,他咬咬牙。
“把人放了!”
“大当家,不可,咱们此时放人,不是白忙活一场?”
“是啊,再过几月就是凛冬,孩子们连件像样的棉服也没有,怎么度过寒冬?”
“绑人的事,可遇不可求,下次遇到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大家伙,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劝服马德武绝不能放人。
二当家给了众人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大哥,再试一次吧!”
马德武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他原本还很开心,梁王世子到手,过冬的口粮、衣物都有了。
谁知事情办得如此不顺、如此糟心。
突然,一个后生激动地跑进来。
“大当家,山下来人了,是梁王府的下人。”
众人一听,顿时欢喜起来。
“来了,来了,来交赎银了。我就说嘛,谁家会不要儿子?”
“这下好了,孩子们能过个暖冬了!”
众人嬉笑开颜,马德武脸上也露出一抹浅笑。
一个高壮的汉子走了进来。
他蒙着面,看上去神秘极了。
众人一怔。
梁王府的下人,怎的比他们还像贼人?
来人沉声道,“谁是大当家的?”
马德武走上前来,“是来交赎金的?来啊,把世子带上来。”
“不必!”来人从怀里掏出五百两银票,“这里是五百两,事后之后,再给五百两。但有一个条件,杀了你们绑来的人!”
马德武神色一僵,眼神彻底怔住。
“我,我们,只要银子,不伤命!”
“哈哈,可笑!绑架的人还自称是好人?松风寨只要钱不要命?我就要你们的命!”
来人冷哼,“此事由不得你们,如果你们不干,明日顺天府的铁骑将踏破此处!说吧,干还是不干?”
马德武一时没了主意。
想到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安身之所,又要被毁,孩子们流离失所、忍饥挨饿,他的心便绞痛起来。
但要他杀人,他实在做不到!
冷汗,从额角渗出!
真的是左右为难!!!
二当家见马德武迟迟不开口,又见对方冷笑着要将银票收进怀里。
立刻上前一步,猛地接过银票。
“大人放心,我们干!”
来人哈哈一笑,“别忘了,将尸体送回梁王府,换取另外五两百!”
此话一出,连二当家的脸色也倏然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