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吧。”慕九辞抱着陆朝歌率先踏入隘口,藤蔓遮蔽的缝隙间漏下细碎晨光,忽然豁然开朗。山谷内溪水潺潺,青石板小径蜿蜒穿过大片桃林,粉白花瓣随风飘落,沾在陆朝歌染血的裙摆上。远处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惊起林间薄雾,宛如世外桃源。
转过一道山弯,一座竹篱小院出现在眼前。院中搭着葡萄架,青藤相互缠绕,满是郁郁葱葱。慕九辞轻车熟路的走入小院,将陆朝歌抱进房间。
玄鸟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门主什么时候在这里设了安置点。
慕九辞将陆朝歌轻轻放在床榻上,指尖抚过她苍白如纸的脸颊,染血的指腹在她肌肤上留下淡淡的红痕。床榻四周垂着素色纱帐,竹制窗棂外漏进细碎的阳光,将斑驳树影投在墙面。他扯下衣襟为她包扎伤口,动作轻柔得像是触碰易碎的琉璃,每一下都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
玄鸟跟在身后,仍是一脸的疑惑,忍不住开口问道:“门主,你何时在此处设了这等隐秘的安置点,我竟从未知晓?”
慕九辞直起身子,微微叹了口气,“我本想辞官后和歌儿归隐此处,没想到如今竟成了我们的避难所。”
玄鸟愣在原地,看着慕九辞小心翼翼为陆朝歌掖好被角,突然意识到原来门主早就有了避世的打算。
“玄鸟,你跟我出来。”慕九辞转身朝院中走去。
玄鸟跟着慕九辞踏入葡萄架下的阴影,晨露从藤蔓上滴落,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水花。慕九辞背对着他,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腰间染血的剑穗,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楚肖师兄可还活着?”
玄鸟喉头滚动,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攥紧,指节泛出青白,“他为了掩护我逃走,被暗卫统领一刀刺穿胸膛,又用血肉之躯拖住了暗卫统领追击的步伐,怕是……怕是……”
慕九辞的身体猛地一颤,扶住葡萄架的手掌深深掐进木质纹理,指缝间渗出鲜血。风掠过藤蔓,将未说完的“凶多吉少”四个字吹散在晨雾里。“你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仔细说与我听。”
玄鸟喉头哽咽,喉结剧烈滚动了两下,才艰难开口,“三日前,楚肖突然出现在影月门外,跟在他身边的有一个叫周泽的,还有一位孟姑娘,后来……”
玄鸟颤抖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慕九辞的瞳孔骤然紧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浑然不觉。南宫辰好深的心机,楚肖被他利用了,他想到玄鸟刚刚提到的孟姑娘,心中一动,“你可还记得那孟姑娘的长相?”
玄鸟微微皱眉,努力回忆道:“那孟姑娘约莫二十出头,生得清秀温婉,左眼尾处有颗红痣……”说到此处,玄鸟猛然睁大了眼睛,难不成这就是他们一直寻找的孟婉晴孟姑娘。
慕九辞眼中精光一闪而过,难怪他们翻遍了整个京都都遍寻不到,丞相府灭门以后,他还特意让人将丞相府的田庄别院都翻了一遍,仍然找不到孟姑娘的踪迹,原来从一开始,掳走孟姑娘的就是南宫辰,原来从那个时候,南宫辰就想对他下手了。
慕九辞沉默良久,抬手按住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此事万不可告知朝歌。她与楚肖师兄自幼一同长大,若是知道楚肖师兄……”话音戛然而止,他望着屋内纱帐透出的朦胧光影,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玄鸟垂首应下,“门主,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慕九辞凝视着葡萄架上滴落的水珠,许久才开口,“你即刻去联络影月门残存的暗桩,让他们各自隐藏起来,以后就好好生活,别再为影月门冒险了。”
玄鸟双拳紧握,眼中泛起水光,“门主是打算解散影月门?可我们怎能放任狗皇帝逍遥法外!”
慕九辞缓缓摘下腰间佩剑,剑锋映出他眼底破碎的光,“影月门已折损大半,再无抗衡之力。”剑穗缠绕的手指突然收紧,勒得掌心沁出血珠,“况且,它不该成为朝堂争斗的牺牲品。”
玄鸟喉头微微滚动,良久才哽咽开口,“谨遵门主吩咐。”
玄鸟刚要转身,又被慕九辞叫住了,“想办法打探一下楚肖师兄的尸身现在何处?另外探寻一下孟姑娘的踪迹。”
玄鸟郑重地点头,身影迅速隐没在桃林深处。慕九辞独自站在葡萄架下,听着远处溪水潺潺,却只觉一片死寂。影月门是他一手创立的,门中兄弟跟着他出生入死,如今却落得这般境地。可他却无法为他们报仇,如今南宫辰是南诏的帝王,他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让整个南诏陷入内乱。
暮色漫过桃林时,陆朝歌在纱帐中轻咳一声。慕九辞立即收敛眼底翻涌的悲痛,快步踏入内室,见她睫毛轻颤,苍白的唇微动,“阿辞,我们这是在哪啊?”
慕九辞喉结滚动,伸手将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触到她额角未愈的擦伤,心如刀绞却仍笑着哄道,“世外桃源。等你养好了伤,带你去看漫山的桃花。”
此后的日子,山谷仿佛被时光遗忘。陆朝歌在慕九辞的悉心照料下,伤口渐渐愈合。清晨,她会倚在竹窗前,看慕九辞在院中舞剑,剑光劈开薄雾,惊起桃林深处的飞鸟;傍晚,两人并肩坐在溪水边,任潺潺流水带走一日的疲倦,粉白的花瓣落在肩头,又被晚风轻轻拂去。
然而平静的日子总是短暂的,一连消失了好几天的玄鸟,在一个暴雨倾盆的深夜,浑身是血的出现在院中。慕九辞提着油灯冲出门时,玄鸟已经昏死了过去。
慕九辞一把将玄鸟拖进屋内,扯开他浸透雨水和血水的衣襟,只见其腹部一道狰狞伤口外翻,深可见骨。
慕九辞抓起案上的金疮药,颤抖着往伤口上撒去,粉末瞬间被涌出的鲜血浸透。
慕九辞的指尖微微发颤,他迅速撕下衣角,按压在玄鸟的伤口上止血。鲜血很快浸透了布料,顺着他的指缝蜿蜒而下,滴落在地板上,绽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歌儿,拿烈酒来!”他声音嘶哑,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陆朝歌顾不得披衣,赤着脚冲到柜前,取出酒坛递给他。慕九辞咬开酒塞,毫不犹豫地将烈酒倾倒在伤口上。玄鸟在昏迷中发出一声闷哼,身体剧烈抽搐起来。
“按住他!”慕九辞低喝一声,陆朝歌立即上前按住玄鸟的肩膀。她看着慕九辞从针囊中取出银针,在烛火上快速灼烧后,穿针引线,手法娴熟地缝合那道狰狞的伤口。每一针下去,玄鸟的肌肉都会本能地收缩,鲜血不断从针脚处渗出。
屋外雷声轰鸣,暴雨拍打着窗棂。烛火在风中摇曳,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成诡异的形状。慕九辞的衣袖已被汗水浸透,黏在后背上。当最后一针打完结,他剪断丝线,整个人几乎虚脱地靠在床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