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外一处僻静的小院,深山不见枯黄,只是被雪霜侵袭过的淡绿。
一处半山观景亭中,只见一道身着青衣,满头银发的清瘦身影,远看似老者,近却似少年。
山中寒气中,此时这人好似感觉不到一般,只自顾的下着手中的棋子。
直到身后小道上走近三道人影,那人才停下了下棋的动作。
岚芜比青将和狸娘先走两步,将手中拿着的白狐领大氅细心的披在莫应怜身上,眼中露出几分担心,但并没有同莫应怜说出来。
看到来的是他们三个,莫应怜抬手拢了拢大氅,眼神却并未从棋局中抬眸,只是冷声询问。
“事情都办好了?”
青将面无表情的应了声,遮掩在面具下的半张脸冷硬且漠然。
“禀主上,属下已经将齐题放走,他已经知道要怎么做了。”
“不过一个棋子,主上打算利用他做什么?”狸娘是昨夜深夜自儋州赶来,并不清楚先前莫应怜让青将去做了什么。
听到她这话,莫应怜淡淡落下一个黑子,转手又拿起一颗白子。
“他眼下唯一的用处,就是推波助澜,让他自己来加入我们……”
莫应怜说完后,眼中不由想起傅重峦那日说的话,眼中的戏谑和欣赏并未掩藏。
狸娘眼中有几分震惊,但对上岚芜朝她示意的眼神,她顿了顿,没再多问。
众人不语片刻后,岚芜上前将手中的密信递给莫应怜,清冷的神色间不见其他情绪,只是平静的转述。
“昨夜盛家出了事,那位公子被人刺杀,是肖紊将他救了。”
看到莫应怜落子的动作一停,岚芜只是扫了眼,继续说完。
“他受了重伤,据说有性命之危。”
岚芜的话刚落尽,莫应怜面上便露出了几分被提前破坏了计划的不悦和阴戾。
“一群废物!”
莫应怜抬手间将手中的白子飞出,一声巨响后,深深嵌入山亭侧旁的山石中,足见其内功深厚。
岚芜很轻的皱了下眉,不动声色的挡在狸娘面前,朝莫应怜颔首解释道。
“主上,他体内还有我们下的蛊毒,能暂时护住他的心脉,又有圣医在,应当无事。”
“您身体有紧,切勿动怒……”
莫应怜身上有太多的秘密,只有他们三个清楚,莫应怜若真动了怒,定然是极危险的事情……
莫应怜此时眼中凝着寒雾,不知想到了什么,末了只是冷笑了声,半敛着眸低声问道。
“谁的人动的手?”
岚芜顿了顿,才说道:“是那边派来的,他们想要杀了他,嫁祸给长公主。”
“一群急不可耐,鼠目寸光的人,真是废物。”
莫应怜抬手捂上心头,不动声色的皱了下眉,此时眼中杀意尽显。
“他们当真以为肖紊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吗?傅重峦要是提前死了,一切计划便乱了!咳咳……”他说话间,一缕鲜红的血顺着唇角流下,被他习以为常的擦去。
狸娘被莫应怜这番模样惊到,不由的担忧出声。
“主上!?”
为何这次动用了内力的反噬会比先前的还要重?
不等她出声询问,青将已经走过去将他随身为莫应怜带的药送上。
莫应怜瞥了眼接过服下后,紊乱的气息才稍稍平复。
药效发散后,莫应怜的面色似乎变得更雪白,宛若一缕飘魂。
冷静之后,莫应怜垂眸盯着棋盘上未动的棋子片刻,冷声同他们三人吩咐道。
“派人传信那边,时机未到前,不可再生乱,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三人齐声应下后,莫应怜抬眸看向一直不语的青将,似乎想起了什么,勾唇笑了声。
“青将,你去盯着盛府,我暂时还不想听到他死了的消息,明白了吗?”
听完他的话,青将并没有太多反应,只是微微颔首,沉声回答。
“属下明白了。”
交代完这些,莫应怜低头用手揉了揉刺痛的眉心,没再说什么,摆手让他们三个离开。
三人对视一眼后,没再多留,一起离开了此处。
此方山地回归寂静,莫应怜的身影孤寂的坐落在亭中。
他缓缓抬眸,望着棋盘对面的位置,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露出毫无防备的浅笑,像是在同谁说话一般的低喃。
“殿下,再等等我,很快,我们就可以夺回属于我们的一切……”
他温和的朝前方笑着,仿佛在同谁对视一般,慢慢落下一子后,垂眸扫了眼棋局此时的局势,眉眼间的笑意带着几分无辜和自信。
“殿下,你又要输了……”
寒风过山亭,吹动闲人衣摆,似与故人语……
……
盛府
乌灵足足花了一天的时间,才将傅重峦勉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但救是救回来,但能不能醒来连乌灵都不好说。
盛太傅和盛夫人两个难过心疼的仿佛要老了几岁,盛家众人也惶惶不安。
就好似回到了先前真正的盛宁病重的时候。
傅重峦昏迷不醒,宣词仪和顾守野他们知晓发生了何事后也每日都过来看望,宣词仪更是哭的眼睛都要瞎了,在盛家待着不肯走。
被勇国公和宣世子亲自上门来,才将人带了回去。
盛家此番一波将平,一波又起,上京的百姓都纷纷猜的盛家是不是沾惹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亦或者是得罪了谁被报复……
众说纷纭间,流言传着传着,便变成了是盛家被怨鬼缠上,这才这般倒霉。
这话传到盛太傅耳边时,素来温和的盛太傅都难免气的脸色铁青。
“简直满口胡言!宁儿怎么可能会被恶鬼附身?!”
盛太傅觉得这根本没有实际的事情竟也能传出来,也实在是荒唐。
一旁传话回来的奴仆不敢多言,正要慌忙下跪时,听到了盛夫人走过来的声音。
盛太傅面上的怒意散去,长叹了声走过去扶住盛夫人。
盛夫人的脸色虚弱,显然连日的担忧和憔悴让她精神大不如前。
她刚从傅重峦院中回来,进来看到盛太傅,便还是忍不住流泪。
“夫君,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们宁儿……这孩子本来便体弱多病,这几个月来更是灾祸不断,如今还昏睡着,不知何时能醒来……”说到伤心处,盛夫人几乎语气哽咽无法自语。
盛太傅鬓边的白发这几日都多了些,看见盛夫人如此,他也只能轻声安慰。
“夫人莫要多想,宁儿定然会挺过此关,长命百岁,若当真是这上京害人,无非不过是辞官归乡罢了,只要我们一家能平安……”
盛太傅眼中闪过无尽的悲痛,只是他话未说完,盛夫人却好似想到了什么一般,情绪有些激动的抬头看着盛太傅
“万一当真是有什么恶鬼缠上了宁儿,会不会——”
“夫人!”盛太傅的语气变得十分严肃。
他未曾想盛夫人当真信那些怪力乱神之说,眼中露出几分无奈。
他知晓盛夫人是因为太过伤心的缘故,但宁儿这些年一直在他们二人眼前,并未有什么不一样的变化,怎会被恶鬼附身而他们不知呢。
“夫人,我知你担心宁儿,许是你最近太累了,还是先去休息吧……”
盛太傅看着盛夫人的精神情绪临近崩溃,面上也是十分无奈担忧,怕她多想,正要让服侍的仆妇将盛夫人扶回去休息时,盛夫人却激动的退了半步。
她哭红着眼,神色染了几分不解和担忧。
“宁儿是我唯一的孩子,我只要他康健平安,我又怎会害他呢!”
“而且他最近……”盛夫人说到此处,却又无端停顿。
她眼中露出几分慌乱,像是找不到头绪一般。
眼前的宁儿既像盛宁又不像盛宁,她不知道此时该相信谁?
是那天那个道士说的话,还是眼前盛太傅说的话……
想到绝望处,盛夫人只能扑到盛太傅怀中,哭的悲痛。
“我只想自己的孩子活着,我只要宁儿……”
盛太傅不知想到了什么,听完也只能一口气接着一口气的叹息,无声的将盛夫人揽紧,默默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