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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主,这等小事你就莫要犯险了,有轩儿坐镇城郊粮栈便已足够,他镇得住场,比你亲自去稳妥。”

刘长宏抬手按住他的肩,语气带着几分笑意,又缓声道:“莫要以为我不知你的心思,你是想亲自去盯着那批粮,嘴上说怕出岔子,实则是盼着有心怀不轨者前来,好亲自出手杀敌。”

林元正被看穿了心思,耳尖悄悄泛红,语气里带着点被戳穿的憨态:“刘师还是这般一眼就能看透我……我就是心里头痒,总想着若真有不长眼的来犯,能亲自提刀护着粮,也过过手瘾。”

刘长宏收敛起了笑意,脸色沉了沉,语气也添了几分肃穆凝重:“家主,这便是此前我告诫过你之事。不少上过沙场的人都有过这心绪,头一回刀刃见血,心里多半是慌的,甚有人会难受的作呕,可真到了第二回、第三回,就容易沾染上嗜血的念头,到最后便按耐不住心里的杀意,总想着寻找时机轻启杀戮。”

他指尖轻轻叩了叩桌沿,木质案桌发出轻响,目光沉沉地锁着林元正:“你如今只觉得手痒,想亲自动手过瘾,可若真放纵了这嗜杀的心思,日子久了,心性难免会变,要么变得过激暴戾,要么变得冲动轻率,这对于你往后若再领兵、掌事而言,可并非是什么好事,反倒容易栽大跟头。”

林元正有些怔住,方才还带着几分雀跃的心绪瞬间沉了下来,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旧茧,心里忽然清明了不少,这或许便是前世在现代,时常听人提起过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症”。

不少上过沙场的士兵,战后都绕不开这层心绪,总忍不住被过往战场的惯性牵着走,要么变得敏感多疑、带着嗜杀的戾气,要么行事冲动过激、轻易动怒,或是刻意与人疏远、不肯敞开心扉,更有甚者,夜里总被噩梦缠扰、连个安稳觉都睡不成。

林元正久久缓不过神来,指尖的摩挲渐渐停下,眉头微蹙着陷入沉思,他开始细细琢磨,自经历过那些阵前厮杀后,自己究竟添了多少变化,夜里偶尔会梦到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旁人稍大声说话便会下意识警觉,连看到铁器,都忍不住想握握看沉不沉,倘若用来杀敌是否趁手…………

刘长宏见状,也不打扰,只默默拿起桌上的茶壶,给两人的茶盏续上热汤,目光落在窗外飘落的细雪上,神色间带着几分了然,他当年头回历经战场上,停歇下来时,又何尝不是这样过来的。

一旁的林安有些着急,不时地偷瞄着陷入沉思的林元正,眉头拧着,手指反复绞着衣角。

他见家主脸色沉凝,刘先生又默不作声,心里虽是有些担忧,却更怕打扰家主梳理心绪,几次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悄悄往炭盆里添了块炭,盼着暖意能让家主脸色缓些。

静默了良久,林元正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背放松了下来,他抬眼看向刘长宏,眼神里没了先前的躁动,多了几分清明:“刘师,多亏你点醒我,往后我定会尽量克制心里的这股杀意,能不动刀兵便不动刀兵………”

话还未说完,只见刘长宏缓缓摇了摇头,指尖复又叩了叩案桌,缓声道:“家主,这般想法不过是一时压制罢了,骨子里养成的战场习气,哪是克制就能压下去的?倘若将来遇到急事,这股子杀意终有一日压制不住,那你又该当如何?”

“这……”林元正一时语塞,先前清明的眼神又添了几分茫然,他微微躬身,语气带着几分恳切,“还请刘师教我,该如何才能真正理顺这心思,心绪不被杀意牵绊?”

“家主,你先前也见过李靖、懋功、裴公三人。”刘长宏身子微微前倾,目光带着几分引导,缓声问道,“他们三人皆可为帅,那依你所见,他们历经沙场无数,心性又是如何的?”

林元正闻言一怔,随即凝神思索,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李靖叔父用兵如神,可平日待人温和,与其交谈也带着耐心,半点不见杀伐戾气,徐懋功兄长更不必说,平定叛乱后,还特意安抚流民,连旧部犯错都先问缘由,从不轻易动怒,裴公,我虽少亲见他上阵,却闻听他能稳坐后方统筹,遇事不慌不乱,总以大局为先。”

他顿了顿,眼中渐渐有了光亮:“他们……都没被战场的杀意缠上,刘师是想告诉我,真正的厉害,不是克制杀意,而是把这杀意戾气用对地方?”

“正是如此。”刘长宏眼中露出几分赞许,语气也添了些笃定,“他们三人心性沉稳,进退向来有章法,便是上了战场,也从不会凭一时血气冲动进击。论稳妥,可比单统帅、世鄂兄长他们,还要更胜一筹。”

他指尖轻轻拍打着案桌,木质桌面发出细碎的声响,继续道:“他们不是没杀过敌,只是从不会让杀意牵着心性,该拼杀时,也是半分不手软,但该收敛时,也能沉下心来,将力气用在筹谋上。你要学的,正是这份收放自如,悟透了这点,才算真的往帅才的路上走了一步。”

林元正听得心头一震,微微挺直脊背,将这番话牢牢记在心里,眼神里的茫然散去了大半。

一旁的林安见家主总算解开了心结,悬着的心落了地,却又按捺不住好奇,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问道:“刘先生,方才听你点评裴公他们,那余下几位年轻些的郎君,不知里头可有谁,将来也能成帅才?”

“秦叔宝、裴行俨二人,心性与谋略皆备,日后可堪帅才。”

刘长宏指尖在案桌上轻轻一顿,语气多了几分自若,笑着继续说道:“至于罗士信、程咬金,二人勇力过人、冲锋陷阵从不含糊,是难得的猛将,但若论统筹全局、把控军心,终究差了些火候,更适合为将。”

林元正心中暗自对照着记忆里的史事盘算,裴行俨、罗士信皆英年早逝,生平功业未竟,倒不好贸然定论。

而秦琼实则颇具帅才之姿,只是史书中常凸显其“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的猛将形象,反倒让他统兵治阵的能力少被聚焦。

美良川设伏,列人城御敌,洛阳之战,虎牢关之战,这些战役里,战术布局的巧思、战场节奏的把控、关键节点的决断,皆显露出超越普通猛将的帅者素养,他凭此屡破强敌,不仅奠定名将地位,更隐现着独当一面的帅才根基。

而程咬金虽曾以葱山道行军大总管之职统兵讨伐西突厥,唐军初战顺利,可到鹰娑川之战,他却听信副将王文度的建议,放着破敌良机不愿乘胜追击,反倒对怛笃城已降的部众大肆屠城。

最终,他因逗留追贼不及的罪名而被追责,虽得以免死,却也丢了官职,这般行事与决断,确实难称合格的帅才。

“当然,这也不过是我个人的一点拙见,你们听闻过后,在心中知晓便是,莫要宣扬出去。”

刘长宏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语气里添了几分平和,“他们眼下虽有各自的禀赋与局限,但尚且年少,往后能否成事、能走多远,终究要看他们自己如何打磨心性、把握机遇,毕竟战场之上,终究得自己一步步走出来。”

刘长宏话音刚落,窗外忽然传来几声清脆的梆子响,已是午后时分。

林元正起身整理了下衣袍,神色彻底舒展开来,对着刘长宏拱手道:“今日得刘师点拨,元正不仅解了心结,更懂得帅才二字的真意,往后定当谨记教诲,好好打磨心性。”

刘长宏笑着点头,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你能想通便为善,莫入歧途,用心便成。”

一旁的林安早已收拾好桌上的茶盏,见二人谈话收尾,忙上前道:“家主、刘先生,厨舍里熬着的羊肉羹该好了,不如移步偏厅用些?也好暖暖身子。”

“也罢。”林元正颔首,紧绷的眉宇间彻底松快下来,“粮栈那边既有武轩盯着,一应事务便都交给他做主,我也不去添乱了。”

说罢,他侧身对刘长宏做了个请的手势,语气里带了几分笑意,“刘师,咱们一同去偏厅尝尝,这羊肉羹可是从晨早便用文火慢炖,里头还加了些驱寒的药材,此刻该正是最香的时候。”

三人并肩往偏厅走去,屋内先前的静默沉凝,早已被轻松从容的氛围取代。

窗外的细雪不知何时停了,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地面的炭盆上,映得暖意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