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天天书吧!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日头沉得彻底,最后一抹橘色余晖被谷外的松林吞尽,乱石谷口彻底浸在冬夜的寒气里。

风裹着碎雪往谷内灌,刮过嶙峋的石棱时发出呜咽似的响,卷起地上的积雪扑在人脸上,刺得面颊生疼。

火把的光在风里晃得厉害,橙红的光晕勉强圈住身前几步地,却照不透谷口深处的黑,堆叠的乱石像蹲伏的巨兽,雪落在石缝里,积出斑驳的白,连白天厮杀的痕迹,都被冻得嵌进雪层,只剩零星一点暗沉,在火光下泛着冷硬的光。

周遭静得发慌,只有风响、雪落,还有亲卫们踩在积雪上的“咯吱”声,偶尔有火把燃烧时的“噼啪”声,反倒让这谷口的寒意更重,连呼吸都带着白汽,一吐出来就被风卷走,只留下胸口发闷的冷。

薛万均勒住马,指尖拂过肩头落的碎雪,目光扫过乱石谷入口,又回头望了眼来时被雪盖了大半的脚印,凑近罗艺低声道:“总管,属下这一路仔细查探,发现个蹊跷处,方才林中其余三侧皆是陷阱,连林口都布得严密,可唯独东侧这条路,虽也有零星绊马索,却处处留着可绕行的痕迹,倒像是埋伏之人故意留出来的。”

他说着翻身下马,指着谷口雪地上的杂乱的脚印:“您看,高开道麾下那百余人,到这谷口时该是已皆是舍弃了战马,只剩杂乱的鞋印往谷里去。而且这雪天寒得紧,地上只剩几处乌黑凝固的血迹,想来他们入谷前,怕是又折损了不少人手,对方分明是有意把他们引到这乱石谷来,不知有何意图?”

罗艺翻身下马,靴底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轻响,他俯身捻起一点乌黑的血痂,指尖触到的凉意让眉头皱得更紧。“真是好手段,攻城之中的围三缺一谋划,还有这逼得舍弃战马………”

罗艺直起身,将指尖的血痂轻轻捻落进雪地里,暗红的碎屑瞬间被白雪覆盖。他转头看向薛万均,语气里带着几分凝重:“高开道麾下这五百轻骑,皆是常年跟着他征战的精锐,马术、战力都属上乘,若不是真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绝不会轻易丢下战马这等保命的代步之物。”

罗艺下意识地握紧拳头,目光在谷口的脚印与乱石间游移,似乎想从这混乱的场景中找到一丝头绪,神色凝重低声自语些,目光望向乱石谷深处,谷内乱石堆叠,感叹道:“能把高开道逼到弃马入谷,对方的手段可真是不简单………”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谷口被雪半掩的杂乱脚印,眉头微蹙又问道:“方才你们一路探查,除了高开道一方的痕迹,可曾发现对方的线索?比如对方的战死尸首、陌生的衣甲碎片、特别的兵器样式,或是能辨归属的记号?”

薛万均闻言缓缓摇了摇头,眉头仍未舒展:“回总管,属下让人把沿途的尸首、机关周边都翻查了遍,别说对方的尸首,连半块陌生衣甲碎片、一截不一样的兵器都没找着。”

他弯腰从雪地里捡起一截冻硬的断箭,箭杆上的漆皮在寒风中有些剥落,露出粗糙的木质,凑近细看,箭羽也已残缺不全,摸上去干涩而冰冷,丝毫感觉不出有何特殊之处。

他抬手递到罗艺面前:“您看,这箭杆材质寻常,摸不出半点特殊之处,根本看不出归属,而且箭杆上光溜溜的,连个作坊刻痕、军伍记号都没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身后被雪覆盖的林间,又道:“对方显然是算准了咱们会追来,把战场清得极为干净,只留着高部的尸首和痕迹,自己的线索半点不外露。依属下看,这伙人要么是行事极谨慎,要么就是背后势力不一般,早把后续的追查都算在了里头。”

薛万均的话让罗艺心中一沉,对方如此谨慎,不留丝毫线索,究竟是害怕暴露身份,还是背后有着不可告人的隐秘?这一切,仿佛都被一层迷雾所笼罩,让人愈发捉摸不透。

罗艺抬手接过断箭,捏着那截断箭的指节微微用力,冻硬的木刺硌得掌心发疼,他却浑然未觉,目光落在谷口那些被风雪吹的愈发模糊的凌乱脚印上,眉头皱得愈紧,脸色愈发难堪。

不论如何,以高开道的官职身份,一旦在幽州地界出了变故,莫说朝廷那边会追责,毕竟他是奉旨归唐的勋贵,如今在他辖地出事,朝廷定会问他一个管束不力之罪。

而更让罗艺忌惮的,是高开道麾下那股盘根错节的势力,他手握蔚州、渔阳郡的实权,连突厥那边都有人脉牵扯,绝非轻易能撼动之辈。

若高开道真折在这乱石谷,其麾下残部断不会善罢甘休,轻者,认定幽州地界管束不力、有意纵容凶手,重者,则会疑心此乃罗艺暗中谋划,意在吞并高开道的地盘与人马。

到时候群龙无首的乱兵若被怒火裹挟,必定会不管不顾,他们极可能直接放弃蔚州、渔阳郡的防区,一股脑扑向幽州城………

如今边境本就根基不稳,再加上盘踞河东的窦建德一直虎视眈眈,若乱兵先乱了阵脚,窦建德定会趁机出兵。

到那时,内有乱兵围城,外有强敌窥伺,这幽州乃至周边地界,怕是真要彻底乱了套,再难收拾………

想到此处,罗艺只觉后颈发凉,浑身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淌,连肩头的碎雪都被焐化了几分。

他猛地攥紧剑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语气有些狠辣决绝:“今日这谷必须探查,高开道的下落必须找到,背后设局的人更得揪出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身后神色凝重的亲卫,又道:“咱们既要给朝廷一个交代,堵住朝堂上的非议,更要查清真相!堵住高开道麾下那伙人的悠悠众口,否则内忧外患缠上,这幽州,迟早要被这场风波拖垮!”

薛万均听明白了其中之意,心下骤然一沉,此事到如今,早已不只是追查伏击高开道的真凶那么简单,而是关乎幽州的存亡。

他攥紧了腰间的佩刀,心中暗自思索,罗艺如今要的已不是真相,哪怕最后真揪不出设局的人,也必须找一个凶手出来,哪怕是编造也好、找个替罪羊也罢,总得给朝廷、给高开道麾下势力一个交代,不然边境一乱,整个幽州都要跟着陪葬。

他抬眼看向罗艺凝重的侧脸,压下心头的念头,只沉声拱手:“属下知晓该如何做了,这就去整备人手,确保入谷后万无一失,定不叫总管失望。”

罗艺转头凝望着薛万均,神色复杂,他沉默片刻,终究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薛万均的肩,语气里带着几分凝重:“辛苦了,入谷后多留心周遭动静,让兄弟们也都打起精神,多加谨慎些!”

薛万均连声应下,却没立刻转身,而是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几分试探问道:“总管,属下斗胆问一句,观对方行事这般缜密,还敢在幽州地界对高开道下手,您心里……是否已隐约猜到是何人所为?”

“此事……应当乃是窦建德的势力所为!”

罗艺眉头拧得更紧,声音里带着几分笃定,又掺着些许阴沉,“他盘踞河东已久,之前觊觎幽州城,被高开道率兵阻挡,如今借伏击高开道之事搅乱边境,既能耗损高开道实力,又能把祸水引到咱们头上,好坐收渔翁之利!”

“属下知晓,此事倘若真查不到半分指向旁人的线索,那便肯定是窦建德所为了。”薛万均声音压得更低,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继而说道:“他素来擅长做这种不留痕迹的勾当,既敢对高开道下手,又能把祸水引向咱们,最后还能借乱兵搅乱边境,除了他,眼下也没第二个人有这心思,更有这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