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坡村东南角的小夹子山山顶,如画的景色褪尽华裳,枯黄的草甸贴着坡地,一阵风吹过来,掀起细碎的呜咽。几茎狗尾巴草孤零零的晃着绒毛穗子,野菊花的残瓣蜷缩在石缝里,褐红色的花萼还凝着早霜,像是被揉皱了的蜡纸。几棵枫树赤条条立着,枝桠间挂着几片暗紫色的枯叶,山风掠过,便簌簌的飘落。偶尔闪过一两只啄食松子的灰雀,惊起几片凋零的冷杉叶。
杨九成狼狈的坐在一棵枫树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那件价值不菲的夹克衫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扯开了几道口子,其中有道口子割伤了肩膀处,露出里边渗着血渍的衬衫。油腻的头发黏在额角,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在前襟,他抹了把脸,指缝间还沾着半片枯黄的草叶。
他还不是最狼狈的,不远处,吴勇正瘸着一条左腿,一步一歪的,艰难的爬上山顶。
他脚上的皮鞋跑丢了一只,山上的碎石磨烂了他的赤脚,地上的茅草蹭过伤口,疼得他呲牙咧嘴的。腰间的匕首不知何时丢了,只剩空荡的皮套晃来晃去。
他瘸着腿挪到杨九成旁边,伸手扶住一棵枫树,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嘴里骂道:
“他妈的,乔海林这小子够阴的,领着人把咱们的几个据点都给端了。此仇不报非好汉,只要老子躲过这一劫,一定要把他大卸八块,剁吧剁吧喂狗!”
杨九成摸出半只皱巴巴的香烟,打着火,狠狠的抽了一口,缭绕的烟雾掠过他狰狞的脸庞,他嘶哑着声音说:
“你他妈就会放马后炮,我让你多派几个人守住老龟山,你只派了六个人?六个人顶什么用?”
“九哥,那能怨我吗?我就是派二十个人过去,挡得住人家正规军吗?人家是公安局的特警,手里有热武器,谁敢反抗?”
吴勇不服气的争辩道。
杨九成瞪了吴勇一眼:
“你他妈还嘴硬?咱先不说老龟山了,我都告诉你了,这两天形势不妙,让你多加一些人手警戒,你这是怎么警戒的?”
吴勇反驳道:
“你的意思,责任全在我了?杨德成被人救走的当天,我就和你说过要赶紧逃,不然会被包了饺子,你听我的了吗?老龟山出事那天我又警告过你,你仗着你是县人大代表,以为谁都不敢动你?你也没想一想,人家省纪检委在咱木县住了多少天了?他们的目标就是咱们高坡村,你这个代表,在人家眼里算个屁!”
杨九成随手抓起身边一块拳头大的石块,慢慢的站了起来,眼里闪着森森的杀气:
“你说什么?你他妈再敢说一句我听听?”
看着杨九成恶狼般的眼神,吴勇陡然感觉脊背发凉,一瘸一拐的向后退去。
杨九成一步步逼了过来:
“吴勇,你他妈别再装了,从你投奔我那天起,我就怀疑你是警方的卧底!”
吴勇退到一块巨石前,眼看着已经没了退路,他冷笑着说:
“呵呵……,九哥,你是警匪片看多了吧?我去年三月份才从金沙市监狱放出来,赵金良是去年九月份才放出来的,小广是十一月份放出来的,我们三个是狱友,怎么我就成了卧底了呢?”
杨九成依然步步紧逼,举起手里的石头问道:
“你他妈还敢撒谎,冯志平到底是怎么死的?”
吴勇不敢和他对视,无力的辩解道:
“我不是说了嘛,他是失足摔下山崖,摔死的。”
“骗鬼去吧!我听老肖说,当时冯志平威胁过你,说你偷奸耍滑,要告你的黑状。后来,你们两个一起到了那个洞口,再后来,冯志平就掉下山崖摔死了?你以为我是傻子吗?我告诉你,当天晚上我就怀疑,是你把冯志平推下山崖的。我不管你是不是卧底,老子今天就要灭了你!”
说着,举起手里的石头就要砸下去。
突然,光头赵金良气喘吁吁的爬上了山顶,还没等他站稳,一眼看见赵九成正要动手:
“九哥,你这是干嘛呀?”
杨九成打了个愣怔?
这下子给了吴勇机会,他发了疯似的猛扑过来,抱住杨九成的腰部狠命的向后推去。
杨九成猝不及防,踉跄了几步,被吴勇推倒在地上。
吴勇飞快的拾起掉落在地上的石块,狠狠地向倒在地上的杨九成头部砸了过去。
杨九成“啊”的一声惨叫,脑袋被砸了个血窟窿,飞溅的鲜血瞬间覆盖了他的大半张脸。
他身体僵了僵,费力的睁开眼睛,发出微弱的求饶声:
“我……,我错了……,求求你……,别杀我,我有钱,我……,给你钱,别……,别杀我……
“你有钱就能保命吗?”
吴勇毫不手软,一下又一下的砸向他的脑袋。
“老子告诉你,冯志平就是我推下山崖的,老子已经杀了一个了,不在乎再弄死一个,你他妈到阴曹地府找冯志平唠嗑吧!”
一下,两下,三下……
也不知道砸了多少下,直到杨九成的脑袋成了血葫芦,他才丢下石块,身子一歪,躺在杨九成尸体旁喘起了粗气。
赵金良呆呆的看着这一切,腿肚子抖个不停。
良久,他一屁股坐在地上,颤抖着声音说:
“吴勇,冯志平真的是被你推下山崖的?”
“冯志平该死。”
吴勇缓缓的坐起身体:
“这小子就是个舔狗,整天围着杨九成转悠,生怕错过杨九成丢给他的骨头。杨九成也该死,他狗眼看人低,同样一个任务,他只肯给我和小广十万,可到了冯志平那里,就变成二十万了?其实,我早就不想跟着他干了,不蒸馒头争口气,走到哪儿,老子也活得体体面面的,何必看他杨九成的眼色?”
赵金良看着脑浆崩裂的杨九成,哆嗦了一下:
“你这下手也太狠了,就算是不想再跟他混了,也不至于把他砸死吧?”
“他不死,我就得死。你刚才没看到吗?你要是再晚来一会儿,死的那个人就是我了!”
“我就不明白了,杨九成为什么要和你过不去?”
“杨九成怀疑我是卧底。你说这不是扯淡吗?我才从监狱里出来几天呐?人家公安能看上我?”
山顶的风越来越大,寒风带着呜呜的哀鸣,掠过赵金良光秃秃的脑袋,赵金良又打了个寒颤,不由紧了紧衣襟。
山下刺耳的警笛声此起彼伏,一辆辆警车闪烁着红白相间的警灯,匆匆忙忙的穿梭在通往高坡村的公路上。
两个人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一时间相对无语。
突然,一声威严的暴喝,惊得两个人目瞪口呆?
“全都不许动,双手双脚并拢,趴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