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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塘江上,唐军水师的巨舰如黑色的山峦,压碎了波涛,也压碎了吴越军最后一丝侥幸。

林仁肇伫立楼船帅旗之下,目光如刀,扫视着孤城杭州。

陆寨联营数十里,李雄、张璨、马成信等将已锁死所有出路。

杭州,已成瓮中之鳖。

但李从嘉要的,并非一座焦土废城。

劝降的箭书,每日如雨般射入城中。

其中,更有国主李从嘉的亲笔信,由使者堂堂正正送入吴越王宫。

“……自唐祚衰微,哀宗蒙尘,天下分崩,黎民倒悬。朱温篡逆,群雄逐鹿,长安六陷,天子九迁,九州泣血,五十余载矣!每览史册,未尝不痛心疾首…”

钱弘俶于烛下展信,那字迹遒劲,力透纸背,仿佛带着帝王的灼热气息。

“……今朕承祖宗余烈,奋起于江淮,非为好战,实为弭兵。并楚、吞汉、纳荆,非贪疆土,欲合零为整,聚散为沙,再造一统山河,复我华夏衣冠!……吴王深明大义,保境安民,钱氏仁名,朕素所知。”

“杭州繁华,卿之心血,岂忍付之一炬?十万锐卒,环伺城外,非不能战,实不忍故土生灵再遭涂炭…”

字字句句,敲在钱弘俶心上。他仿佛看到城外黑云压城的军阵,又看到宫中惶惶不可终日的族人。

“……若卿能顺天应人,纳土归降,则功在千秋,德泽万民。钱氏宗庙,朕必保全;文武百官,量才擢用;杭州百姓,秋毫无犯。自此江南一体,共御北虏,岂不美哉?……盼卿慎思,勿使朕失望,勿使江南百姓失望。”

最后一笔,宛若千钧。

钱弘俶放下信纸,长叹一声,那叹息中,有无奈,有挣扎,竟也有一丝……如释重负。

他深知,李从嘉并非虚言恫吓。

他是一位真正立志结束乱世的雄主。

与之相比,自己的坚守,更像是对祖宗基业的一种执念,而这执念,在天下大势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抛石车、八牛弩、神臂弓、霹雳雷、巨舰楼船,在水路四通八达的杭州城更显威严,势如破竹、摧枯拉朽……攻至都城。

想他二十三岁,对抗大周、灭四国,兴办教育,从大唐传来很多邸报、棉布、纺织机都让人惊叹。

钱弘俶望着窗外明月,轻叹一声:“愿这乱世能早日结束……”

次日,王宫大殿,气氛比城外战场更加压抑。

钱塘江的涛声似乎也透不过杭州王宫那沉重压抑的殿门。

钱弘俶端坐于御座之上,手中紧握的来自潭州的信纸,仿佛有千钧之重。

他缓缓将其传示下去,传阅一番之后,群臣哗然。

“唐主之言,诸卿皆已亲见。字字句句,非止威逼,更有利诱,可谓…恩威并施。”

“如今外无援兵,宋辽远水难救近火。内乏战心,将士血战桐庐已竭其勇。再困守这孤城,无非徒耗我国力,徒损我百万之生灵……朕……我意,已决投降。”

最后三个字,轻若叹息,却重如惊雷,在死寂的大殿中炸开。

短暂的死寂之后,朝堂瞬间如同炸开的油锅!

老宰相吴程率先扑出,泪流满面,以头抢地,哭声悲怆欲绝.

“陛下!老臣无能!老臣万死!致使主上受此奇耻大辱!然……然……”

他猛地抬起头,老泪纵横,声音却带着一种绝望后的清醒。

“然那李从嘉,确非池中之物!其用兵如神,治国以法,澄心堂报通达民意,更有吞并四方之志,气吞万里如虎!实乃天命所归啊!陛下!为保全我钱氏宗庙,为护佑这满城百姓免遭兵燹之祸!”

“老臣……老臣泣血附议!”

吴程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许多人心中早已松动却不敢言说的锁。

但立刻有宗室老臣,钱弘俶之弟钱弘侑厉声反驳。

“荒谬!天命?我钱氏据有吴越,抚民以仁,供奉中原,已历三世,岂无天命?岂可不战而降,将先祖武肃王基业拱手让人?我等当焚毁此信,与城偕亡,以全臣节!”

另一位宗室将领钱弘俶之子钱惟浚年轻气盛,按剑怒目:“父王!儿臣愿率死士,夜袭唐营!即便战死,也好过在此受辱!”

“糊涂!”

一直沉默的孙承佑猛地开口,这位刚从桐庐血战中捡回性命的老将,铠甲上仿佛还带着硝烟与血污,他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

“殿下,末将等非不敢死!桐庐三日,将士们血流成河,可曾后退半步?然唐军巨舰锁江,弩炮毁城,其势不可挡也!”

“林仁肇、李雄皆万人敌,我军精锐尽丧,如今守城之卒,多为新募之丁,如何再战?难道真要等到城破之日,玉石俱焚,让这人间天堂沦为修罗鬼域,让钱氏百年仁名,毁于一旦吗?!”

水军将领邵可迁也痛苦地闭上眼,低沉道:“江面……已尽是其舰船,我水军……已无力船出港了。”

主战派与主和派激烈争辩,殿内吵嚷一片,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

钱弘俶痛苦地闭上双眼,臣子们的每一句话都像鞭子抽打在他的心上。

一边是祖宗的基业和尊严,一边是冰冷的现实和满城生灵。

就在此时,又一位宗室重臣,钱氏第一智谋,钱惟治缓缓出列,他面色沉静,声音却清晰地压过了嘈杂。

“陛下,诸位叔伯同僚,请听我一言。”

他环视众人,缓缓道。

“李从嘉信中有一言,深得我心,‘再造一统山河’。自唐末以来,天下分崩离析,百姓苦战乱久矣!唐主有此大志,且有其能力,或许……这确是结束乱世之道。”

“我钱氏世代仁厚,若以我一家一姓之社稷,换取天下早日安定,百姓得以休养,或许……这才是最大的‘仁’,才是真正无愧于武肃王‘保境安民’之遗训!若降,非为惧死,实为…择主而栖,择大势而从!”

钱惟治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熄了许多主战派的激愤,将问题的高度从一姓之存亡,提升到了天下苍生的层面。

殿内再次陷入沉默,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所有目光都聚焦于御座之上的钱弘俶。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痛哭的吴程,不甘的孙承佑,激愤的族人,沉静的钱惟治……

最终,他脸上所有的挣扎、痛苦、不甘都渐渐褪去,化为平静。

他缓缓起身,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语气平静得令人心碎:

“既然如此……那便,拟降表吧。”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殿外,仿佛看到了烟雨杭州的繁华街市,轻声道:

“愿我钱氏百年仁名,能换得这满城百姓,一片安宁。”

话音落下,满殿寂然。

吴程等人叩首痛哭,钱弘侑、钱惟浚等黯然垂首,无人再发一言。

历史的车轮,在这一刻,轰然转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