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传来的刺痛如电流般窜过手臂,萧凛却死死咬住后槽牙,任由月牙形的伤口在掌心绽放。
暗红血珠顺着凸起的青筋蜿蜒而下,在玄色衣摆晕开点点红梅,他却浑然不觉。
目光像被钉住般死死黏在少女腰间晃动的玉佩上。
羊脂玉温润的光泽里,缠枝莲纹正随着她的动作若隐若现,与记忆深处那个雪夜重叠。
\"阿娘!别走!\"六岁孩童凄厉的哭喊穿透二十年时光。
那年霜月高悬,母亲苍白的脸被火光照得忽明忽暗,离开前颤抖的手将冰凉的玉牌塞进他掌心:\"记住,若见...莲纹...\"
话音未落,喷出的血溅在玉牌上,将半朵莲花染成猩红。
\"这玉佩...从何而来?\"喉间像卡着碎冰,萧凛听见自己沙哑得可怕的声音。
他向前踉跄半步,却在少女警惕后退时猛然僵住。
十年魔雾林的毒瘴没能摧毁他的意志,可此刻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却让这位令江湖闻风丧胆的\"血手修罗\"几乎站立不稳。
阿凌被他通红的眼睛吓到,下意识护住玉佩:\"是师父临终所赠!说能保我平安...\"
话未说完,突然被抓住手腕。
带着血渍的手温度滚烫,却在触到她肌肤的瞬间骤然松开。
\"师父可提过...江晚吟这个名字?\"萧凛的声音在发抖。
记忆中母亲总在深夜对着玉牌垂泪,呢喃着\"对不起晚晚\",他曾偷听到父亲说,母亲有个失散多年的胞妹。
阿凌瞳孔骤缩,这个名字的确在师父临终呓语里反复出现。
看着眼前人狼狈却急切的模样,她鬼使神差摘下玉佩:\"你若知道...就拿去吧。\"
玉佩入手的刹那,萧凛突然单膝跪地。
十年风霜雕刻的冷硬面容上,此刻布满不属于江湖魔头的脆弱:\"阿凌姐姐...我是阿远啊...\"
话音未落,泪水已砸在玉佩缠枝莲纹上,晕开二十年前那场大火熄灭后的,第一缕晨光。
阿凌的绣鞋在青石板上打滑,发间银铃随着踉跄的步伐撞出细碎声响。
她望着跪在地上的身影,眼前忽然闪过十年前地窖门关闭的瞬间。
那个攥着她衣角不肯松手的孩童,此刻竟已长成肩宽背阔的男子,唯有耳垂后那颗朱砂痣,还带着记忆里的温度。
\"别动...\"她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指尖在空中微微发颤,最终悬停在希长耳后,距离那颗朱砂痣不过毫厘。
寒风卷起她鬓边散落的碎发,拂过希长沾着血渍的脖颈,\"这颗痣...只有我们江家血脉才会生在...\"
\"姐姐!\"希长猛然抬头,喉间溢出压抑多年的呜咽。
滚烫的泪水砸在阿凌手背,惊得她终于触到那颗朱砂痣。
指尖传来的触感和记忆里别无二致,十年前母亲将他推进地窖时,他也曾这样仰头看她,哭着说\"姐姐等我\"。
\"真的是你...\"阿凌的膝盖突然发软,若不是希长眼疾手快揽住她的腰,几乎要跌坐在地。
她死死攥住希长染血的衣襟,看见对方眼底翻滚的情绪比自己更汹涌,\"那天追兵太多...我找了你整整三年!\"
希长将脸埋进她肩头,带着铁锈味的气息急促喷洒在她颈侧:\"地窖塌了...我被魔雾林的毒医捡回去...\"
话音戛然而止,化作颤抖的抽气声。
阿凌这才注意到他后颈蜿蜒的狰狞疤痕,像极了当年烧穿江家祠堂的火舌。
\"别怕,姐姐在。\"阿凌哽咽着抚上他的背,这个动作曾在无数个噩梦里重复。
她忽然想起母亲消失前塞给她的玉佩,冰凉的触感和此刻怀中滚烫的身躯形成鲜明对比,\"阿娘说...要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活着重逢。\"
希长猛地抱紧她,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人揉进骨血。
十年在魔雾国家里杀人如麻的手,此刻却小心翼翼地护着她的后脑,生怕弄疼半分:\"我以为...你早就...\"
\"傻话。\"阿凌破涕为笑,指尖轻轻擦去他脸上的血污,这个动作仿佛跨越了十年时光。
\"你看,莲纹玉佩和朱砂痣都认得出,我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姐弟啊。\"
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夜色中的寒风似乎也变得温柔。
希长终于松开紧绷的脊背,将头枕在阿凌肩上,就像当年那个蜷缩在地窖里的小男孩,终于等到了姐姐来接他回家。
王婶握紧琉璃簪快步上前,簪头蓝光映着两人相似的眉眼:“当年刘家村遭劫,婶娘把你们分开藏进魔雾林,她浑身是血...”
她的声音哽咽,“没想到你们竟都活了下来。”
“等等!”小草踩着满地霜花跌跌撞撞跑来,怀里重新黏合的琉璃灯笼随着步伐叮咚作响。
烛光从裂缝间漏出,在希长小臂蜿蜒的疤痕上投下斑驳光影,那些扭曲的爪痕像是蛰伏的蜈蚣,随着他紧绷的肌肉微微颤动。
阿凌的手指悬在伤痕上方,冰凉的指尖几乎要触到那些狰狞的凸起:“这是...?”
“魔雾林白额虎的杰作。”希长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铁锈,喉结艰难地滚动。
他突然转头,目光死死锁住阿梨腕间晃动的银铃——那声音和幼时姐姐哄他睡觉时摇响的银铃一模一样。
“十岁那年,我在腐溪边捡到半截鹿腿,”他扯开染血的袖口,露出手肘处深深的牙印,“刚啃了两口,就被饿红了眼的母虎盯上。”
小草倒抽冷气,琉璃灯笼险些脱手:“那你怎么活下来的?!”
“装死。”希长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烛光映得他眼底泛起血丝,“它叼着我拖了三里地,爪子嵌进肉里的时候,我突然想起阿娘说过‘活着才能见到姐姐’。”
他突然扯开衣襟,月光照在胸口那道深可见骨的伤疤上,皮肉外翻的沟壑里还结着黑痂。
“去年冬天,流民窝里有人藏了半块发霉的饼。我抢到手的瞬间,背后就挨了这一刀。”
阿凌的泪水砸在他伤口边缘,烫得希长微微瑟缩。
她颤抖着摸向腰间玉佩:“我在客栈当杂役时,为了护住这块玉,被掌柜的用烟杆砸破了头。”
她拨开额前碎发,露出淡粉色的疤痕,“那时候总想着,万一有天重逢...”
“现在重逢了。”希长突然抓住她的手,掌心的老茧擦过她细腻的皮肤,“以后谁再敢伤你,我就把魔雾国家的手段全用在他身上。”
他看向小草手中的琉璃灯笼,火光里似乎又看见自己蜷缩在毒蘑菇丛中,靠着啃食那些泛着幽蓝荧光的菌盖苟延残喘的日子。
“那些毒蘑菇让我发了七天七夜的高烧,却也让我百毒不侵。现在想来,倒像是老天爷在给我留条见姐姐的路。”
阿野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玉笛抵在唇边时,呜咽的曲调像被风吹散的呜咽。
月光顺着笛身的云纹流淌,在他眼底凝成细碎的银霜:“三年前路过镜湖镇,有个瞎眼老乞丐哼唱着刘家村的童谣...”
笛声突然拔高,惊起林间夜枭,“我们追了他三里地,结果只在他破碗底下发现半块烧焦的...江家徽记。”
阿梨下意识捂住脖颈,薄纱下隐约透出淡金色纹路:“那次在迷雾沼泽遇袭,那些黑影触碰到我的瞬间...”
她声音发颤,指尖抚过颈间若隐若现的印记,“突然浮现这个图腾,和师父临终前在我掌心画的一模一样。”
希长猛地抓住阿野的手腕,袖口滑落露出狰狞的爪痕:“你们可找到灭门真凶?那些山贼的...”
他喉间滚动,咽下腥甜,“领头人背上有刺青,像是条盘着的...”
“赤尾蛇!”阿野的玉笛重重磕在石阶上,清脆声响惊得众人一颤,“我们在魔雾国度深处的洞穴里,发现了刻着同样刺青的断刀!刀柄缠着的红绳...”
他突然僵住,目光死死盯着阿凌腰间玉佩——羊脂玉的边角,竟还嵌着半缕褪色的红绳。
话音未落,天际突然炸开刺目白光。
十二道光束从云层倾泻而下,在空中交织成流转的星轨。
阿梨颈间的印记突然发烫,她踉跄着抓住阿野:“这感觉...和被黑影袭击时一模一样!”
希长本能地将阿凌护在身后,掌心的血痂又渗出鲜血。
光束如活物般缠绕在众人腰间,冰凉触感顺着经脉游走。
他咬牙望向天空:“这是要把我们带去哪?当年刘家村的大火,难道...”
“是召唤!”阿野突然大喊,玉笛上的云纹泛起青光,“师父临终前说过,江家秘宝现世时,会以星辰为引!这些光束...”
他的声音被轰鸣的雷声吞没,脚下的光桥开始剧烈震颤,每道裂缝中都渗出幽蓝荧光,仿佛地底蛰伏的巨兽即将苏醒。
阿梨的指尖刚触到锁骨处发烫的印记,颈间银铃突然发出清越鸣响。
铃铛挣脱红绳束缚,悬停在她掌心上方急速旋转,铃舌撞击的脆响与光桥震颤的嗡鸣渐渐重合。
“这是...先祖的召唤。”她的瞳孔泛起金芒,映着光桥上流转的星轨。
“族长临终前用血在我手背画下这个印记时说——当银铃与光共鸣,便是秘宝现世之刻。”
希长握紧腰间短刃,刀刃在光束中泛着冷光:“秘宝能解开灭门真相?那些赤尾蛇刺青的山贼...”
他的声音突然顿住,看着银铃化作一道流光,精准落在光桥断裂处。璀璨星芒以铃铛为中心扩散,瞬间修补了裂缝。
“不仅如此。”阿野将玉笛横在胸前,笛身云纹与光桥纹路产生共鸣。
“族长说过,刘家村代代守护的秘宝,藏着能颠覆武林格局的力量。二十年前那场大火,恐怕就是为了...”
他的话被光桥突然暴涨的光芒打断,十二道光束汇聚成漩涡,将众人的影子拉得细长。
阿凌攥紧玉佩,冰凉的玉体温热起来:“可光桥通向哪里?魔雾林深处?还是...”
她话音未落,阿梨已经迈步踏上光桥。
少女衣袂被星风吹起,锁骨处的印记与银铃星芒交相辉映。
“跟着星芒走。”阿梨回头,眼中金芒流转。
“我能感觉到,秘宝就在...”她突然伸手接住空中飘落的荧光碎片,“就在光的尽头。那里有母亲留给我们的最后讯息,还有...”
她的声音被呼啸的风声吞没,整座光桥开始倾斜,仿佛要将众人抛向云端,“还有能让刘家村重生的力量!”
希长第一个跟上,血痂未愈的掌心握住阿凌颤抖的手:“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陪着你。”
他望着光桥尽头逐渐浮现的古老图腾,那是刻在母亲玉牌背面的,从未被世人知晓的——守护之印。
阿梨的银铃星芒刚触到光桥边缘,整座桥梁便如活物般震颤起来。
琉璃砖在众人脚下泛起青蓝涟漪,希长的倒影里闪过魔雾林饿狼撕咬的血光,阿凌的影子中则浮现出客栈掌柜挥烟杆的狰狞面容。
洛离突然踉跄着扶住身旁的光轨,掌心的皇室星图刺得她眼眶生疼。
“看!”他猛地摊开手掌,金红交织的星图正在皮肤下流转,与光桥中央的纹路产生奇异共鸣。
“我自小被皇室收养,嬷嬷说这印记是襁褓里的玉坠烙下的,可为什么...”涟漪中突然浮现出幼年的自己,被裹在绣着赤尾蛇刺青的襁褓里。
阿野的玉笛发出尖锐鸣响,笛身云纹竟与小粉掌心的星图逐渐重合:“不可能!皇室和刘家村向来井水不犯河水,除非...”
他的目光扫过光桥尽头若隐若现的祭坛,“除非秘宝里藏着能动摇皇权的东西!二十年前的大火,难道是皇室...”
“住口!”希长突然拔刀,刀刃映出他通红的眼睛,“不管是谁灭了刘家村,我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话音未落,光桥突然剧烈扭曲,洛离掌心的星图化作十二道光束冲天而起,在空中拼凑出大柳国皇室徽记与刘家村守护图腾重叠的虚影。
阿梨的银铃疯狂旋转,金芒与星图的红光相撞:“族长说过,秘宝是打开真相的钥匙。或许从一开始,刘家村的使命就和皇室...”
她的声音被轰鸣的雷声吞没,琉璃砖下的涟漪中,浮现出先帝与刘家村族长把酒言欢的画面,转眼又变成山贼举着火把冲进村子的惨状。
洛离的眼泪砸在发烫的星图上:“原来我不是被皇室选中,而是被...”
他突然抓住阿凌的手,“你们看!玉佩、琉璃簪、皇室星图,这些信物拼凑起来,像不像光桥尽头的祭坛?”
光桥轰然震动,十二道星轨将众人托起。
希长望着虚影中交织的皇室徽记与守护图腾,咬着牙将短刃插进光桥:“管他什么皇室秘辛,我只要一个答案——当年挥下第一把火的人,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