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刚才说什么?”
宜修直勾勾地看着我,我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我说......你与柔则姐妹情深,又懂医术,她如今有了身孕,若是你能去照顾她,我也能更放心些。”
她第一次没有立刻回我的话,正当我以为她不会答应时,她忽然轻轻笑了一声:“好啊。”
我没来由打了个冷战。
“你......当真愿意去照顾柔则?”
“妾身明白爷的苦心,姐姐腹中是爷的孩子,妾身去照顾也是应该的。”
她脸上带着恬静的笑容,我心中飞快地划过一丝不忍:“你愿意便是极好的。”
说罢,我便借口有公务起身离开,快走到门口时,宜修忽然说道:“爷还记不记得,上次答应弘晖要教他识字?”
我没有听清:“什么?”
“没什么,妾身是说,公务再重,也要注意身子。”
我回头看着她,她脸上依旧是那样的笑容,瞧着十分端庄、标准,却叫我心里发毛,弘晖离世不过一月多,我,我自然也是伤心的,叫她去照顾柔则,也不过是......对,是为了她好,她为了弘晖的死这样颓败,也许有事情做会好些呢?
我也是为了宜修好啊,再说她与柔则姐妹情深,也一定会照顾好柔则的。
可是我并不知道,我的背影落在别人眼中,也不过是落荒而逃罢了,心底那些阴暗的、虚伪的算计,我不愿意承认,也不愿意面对。
我不过是个刚经历丧子之痛,又要想法子关心自己的女人的可怜男人罢了。
宜修对柔则的身孕十分用心,她先是入宫去找额娘求了许多服侍的下人,还有乌雅氏得用的太医,我瞧着她忙前忙后的样子,忍不住有些担心。
可是我自幼生活在后宫,女人为了孩子能争到什么程度,我再清楚不过了。
弘晖的死......说到底也算是跟柔则有关,那天晚上,如果不是因为柔则忽然有孕,我太过高兴......也不至于顾不上宜修母子,我对宜修是有愧的,只要她不做得太出格,我自然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弘晖之死的真正原因、早已知道柔则身孕却瞒到那一夜才发作......这些事情,只有我与苏培盛知晓,只要我不提起,就都是没发生过。
我只需看着,宜修能为弘晖做到什么程度就够了,她本质上与我是一样的人,她聪明、果断,将她逼到绝境,指不定她会给我带来怎样的惊喜。
正院的事情,我就这样全权交给了宜修,我无意窥探女人在后院的手段,如果最后的结果没有达到我的预期,我再出手,那样就足够了。
可我没想到柔则会死。
说到底,她们二人的姐妹情,是我一手碾碎的,但宜修刚入府那些年,三句有两句都是阿姐,我能看到她眼里的儒慕,我以为她最多也不过杀掉柔则腹中的孩子,而非对柔则下手——她这样心狠手辣,到叫我不喜了。
“我唯有宜修一个妹妹,请四郎以后无论如何善待于她,不要废弃她。”
柔则伏在我的膝头,她已然油尽灯枯,像一朵了无生息的花,可她依旧美丽耀眼,足够被我刻在心里。
我没想到她会叫我善待宜修,她难道这么蠢,看不出来宜修做了手脚吗?可柔则绝不是蠢货,她既然看出来了,为什么还愿意这样?难道只是为了那可笑的家族荣耀?
宜修匆匆赶来,她站在帘子外,没有向我行礼,而是不可置信地看着柔则,我看到她眼里的泪水、看到她的挣扎与无助、看到她的痛苦,上一次看到类似的神情,是弘晖走后没多久。
难道宜修也没想到柔则会死?或许她们的姐妹情真的足够深厚,所以柔则想要护着宜修,宜修也对柔则的死如此痛苦?
这个认知让我松了一口气,女人一贯如此,容易被情绪左右,若是宜修真的心狠手辣到害死柔则......我也不能留她。
柔则死后,苏培盛照我的指示去盘问了柔则的死因,太医说,她是因着先前罚跪侧福晋流产的缘故受了惊吓,又忧思过重,才会在产后撒手人寰。她自从得知自己有孕后一直都不高兴,我是知道的,这理由倒也算说得过去。
至于胎儿真正的死因、宜修在其中做了多少手脚,我没有深究,只要柔则不是她害死的,只要她的眼光和手段没有阴狠到那种程度,我都愿意原谅她,就当是为了弥补她的丧子之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