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子中心的夜,静得只剩下空调低低的嗡鸣和走廊尽头时不时传来的脚步声。
暖黄的壁灯把房间照得很柔,柔到她怀里那团小小的热也变得分外刺人。
苏怡笙把之之紧贴在胸口,掌心一下一下轻拍着她后背,拍得细密又温柔,像是在给自己定心。
小姑娘哭得嗓子都哑了,哭声从一开始的清脆变成沙哑、断续,细细的喘带着小猫似的嘶嘶音。
她的小拳头攥着妈妈的睡衣领口,一眼泪珠刚滚出来,顺着圆润的脸颊滑进了颈窝,滚烫滚烫的。
“之之乖,之之乖~”苏怡笙哄声轻到快化进了夜色里,嗓音却发着颤。
乔绥之两个小时前,突然发热,让苏怡笙、王于几人措手不及。
此刻苏怡笙下颌线紧紧绷着,下唇被牙齿咬得发白。
汗从鬓角渗出来,几缕碎发贴在皮肤上,手臂抱久了发麻,却半分不敢松劲儿。
王于端着温水和体温计进来,眉心拧成一条细细的川字,动作利落又放得很轻:“刚刚做完检查,等一下结果。医生先让物理降温,别怕。”
她用湿毛巾替孩子擦拭小手小脚,手背在孩子额前探了又探,“小孩生病是很正常的事情……”
末了这句不知是对谁说,落在空气里,带着压低的焦灼。
之之忽然咳了两下,小小的身子一抖一抖,胸口起伏急促,脚趾头蜷起来又散开。
苏怡笙立刻把她抱得更稳,掌心顺着背脊一寸寸抚过去,轻轻画圈。
她把脸贴过去,隔着襁褓都能感到那股烫,烫得她心里发酸。
她不敢想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只能一遍遍重复:“妈妈在,妈妈在,之之乖,别怕……”
夜一点点向后退,秒针在墙上的时钟里刷刷地往前划。
每过半小时,王于就来探温、换毛巾。
温度计“滴”的一声,像在她心口又扎了一针。
她的胳膊酸得发抖,肩背像是被人从里到外拧了根麻绳,眼皮沉到像灌了铅,却在孩子每一次喘促里被生生撑起。
小床空着,床单平整如新,她抱着之之在房间里轻轻踱步,走到窗前,又从窗前走回床沿,脚步像潮水,来来回回,不肯退去。
窗外的霓虹慢慢黯下去,天色从墨黑变成鱼肚白。
苏怡笙把之之往上托了托,让她小小的头窝在自己颈窝里,能听见母亲心跳的地方。
她贴着女儿的耳朵,哑声念:“我们小之之最勇敢的是不是?最厉害了~等会儿医生来了,我们很快就会好起来。”
乔楚覃几人平安抵达华京机场,冷风裹着深秋的凉意扑面而来,人群熙攘中,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朝他们挥手。
黄安琪站在一辆黑色轿车旁,眼神焦急得几乎要溢出来。
“哎哟!”吴泛一眼认出她,脚步猛地一顿,脸上还带着刚下飞机的疲惫,瞬间瞪大眼,“媳妇?怎么是你来接?没睡啊?”
他声音里透着心疼,怕她太辛苦。
黄安琪没敢多废话,只轻轻一抬手,动作利落又急促:“快快快,上车先!”
她一边说,一边拉开后座车门,手指不自觉地绞着包带,指节微微发白,整个人像绷紧的弦。
乔楚覃眉头一皱,眼神倏地沉下来,几步上前,“怎么了?”
“之之昨晚七八点的时候,突然发热……医生说有肺炎倾向。叔叔和阿姨都在月子中心等检查结果……所以我来接你们。”
“我闺女?怎么会突然发热的?”
“我也不清楚,系安全带,我直接给你送月子中心去。”
“成!”
一小时后,门把手轻轻一转,门被推开一条缝,又被人压住,尽量把动静放到最小。
“宝宝?”乔楚覃站在门口,肩上搭着外套,衣角带着几丝雾气。他眼睛一夜未合,通红的血丝把眼白占了大半,视线像钉子一样钉在她和孩子身上。
他跨进来时脚步放得极轻,苏怡笙抬头,努力把眼泪憋回去。
她扯了扯嘴角,想笑给他看,唇角刚扬起就垮了下去。
委屈和恐惧像潮水忽然回涌,瞬间把她的镇定冲散,她鼻尖一酸,眼泪就委屈巴巴地掉了下来,一串串。
“哥哥···”
“没事没事,不哭不哭。”乔楚覃心口狠狠一缩,快两步过来,把手先伸向孩子,掌心带着外头的凉意。
他掌骨宽大,托住之之后脑勺的动作极稳,稳稳护住小屁股,整个怀抱自然地搭起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孩子泛红的小脸,喉结滚了滚,声音压得极低:“我来抱,你歇一会儿。”
苏怡笙肩膀泛酸带了几分抽筋,乔楚覃腾出一只手抹去她面上的眼泪。
“不哭了~”男人亲了亲她面颊,“抱了一夜吗?”
“她发烧,我怕她喘···”苏怡笙话没说完就哽住,眼泪更急了。
乔楚覃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搂住苏怡笙。
他掌心在之之背上轻轻拍,节奏稳得像钟摆,另一只手沿着苏怡笙的背脊,一下一下顺着,力道温柔。
“我刚刚给医生打电话了,初步看是早期感染,别怕。他们会再看化验单,安排雾化和退烧,我们听医生的,好不好?”
苏怡笙点头,眼泪还是停不住。
她鼻音重重地“嗯”了一声,像把所有应答都交给了这个音节。
她的额头靠在他的胳膊上,眼睫在他衬衫上蹭出一点湿痕。
他的下颌靠在孩子的小帽顶上,低声哼起一个毫无词的调子。
他眼尾的红不退,目光还是不离苏怡笙:“累不累?嗯?你去喝口水,晚饭吃了么?你看,她在我这儿也乖。”
似乎是在乔楚覃的怀抱里夹出了一处最安全的角落,之之的哭声渐渐低下去,只剩偶尔被咳嗽打断的小哼哼。
她的小手抓住了乔楚覃的指节,软软地一握,像是给了他一张轻轻的信任票。
王于推门进来,轻声。“楚覃回来了?”
“嗯,妈辛苦了。”乔楚覃点了点头,“怎么样?”
“医生一会儿就到,别担心。”她看了眼两人,声音也放软了,“笙笙熬一夜了,要不要先眯一会儿?这刚刚护师说能给之之喂点奶,不然也麻烦~”
“你冲一点,我来喂。”乔楚覃小心翼翼的站起身,“宝宝乖嗷,我们饿不饿?喝一点点奶好不好?”
那声音温柔得不像话,仿佛不是在说话,而是在用整个心去回应一个无声的呼唤。
之之哼哼唧唧两声,小嘴一瘪,竟真有几分要哭的意思。
乔楚覃立刻凑近,额头贴上她的额头,鼻尖蹭了蹭她柔软的发顶,声音愈发低沉缱绻:“没事没事,爸爸在这儿,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