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沈醉这句熟悉的开场白,武帝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他摆了摆手,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说吧。”
“无论你今天说什么,朕都恕你无罪!”
这声音不大,却如同一颗定心丸,瞬间让沈醉悬着的心落回了肚子里。
帝王金口玉言,有了这句话,他便再无后顾之忧!
“谢陛下!”
沈醉重重叩首,再次起身时,眼神已经变得锐利无比。
他沉声道。
“秦泽此人虽然有经天纬地之才,用兵如神,但根据臣在北疆的观察……”
他稍作停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此人行事,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狂悖!”
沈醉吐出两个字,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他对传统礼法,儒家之言,似乎颇为不屑,行事随心所欲,仿佛百无禁忌一般!”
“陛下,这样的人,的确是一柄无坚不摧的神兵利器,可利刃太过锋芒,在斩敌的同时,也极容易……伤到使用者!”
沈醉将自己对秦泽最深刻,也是最担忧的印象,一字不漏地全部说了出来!
说完,他便再次垂下头,静静等待着武帝的裁决。
这一次,御花园里的寂静,持续了更长的时间。
武帝没有说话,只是缓缓转过身,重新将目光投向了那片波光粼粼的湖面,仿佛在思考着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
龙战依旧如铁塔般矗立,目不斜视,仿佛沈醉刚才那番话,与他毫无关系。
然而,他那微微绷紧的下颚线条,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终于。
武帝发出了一声轻笑。
这笑声打破了沉寂,却让沈醉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越过沈醉,落在了龙战的身上。
“龙战,看到了没有?”
武帝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调侃。
“你带出来的人,都比你敢说话!”
面对武帝这突如其来的调侃,龙战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龟裂。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单膝跪地,声音沉闷如雷。
“臣,有罪!”
“行了行了,都给朕起来。”
武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一个个的,动不动就跪,朕的御花园,都快被你们的膝盖磨平了。”
他走到两人中间,拍了拍龙战那坚实如铁的肩膀。
“朕说了,今天不管你们说什么,朕都不会降罪。”
武帝的目光再次变得深邃,他悠悠开口。
“秦泽这小子……的确是经常能给朕创造点惊喜!”
这句话,听不出是褒是贬,却让龙战和沈醉都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
这位帝王的心思,实在是太难揣测了。
说完,武帝的目光又忽然转向沈醉。
“你从北疆一路奔波回来,舟车劳顿,也算是辛苦了。”
“回去好好歇着吧,朕给你放三天假。”
听到武帝的话,沈醉如蒙大赦,心中巨石落地!
他知道,今天的这场生死考验,他算是勉强过关了!
“臣,叩谢陛下天恩!”
沈醉再次行了一个大礼,然后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一步步退出了御花园。
每一步,都走得无比沉重。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月亮门后,后背那早已湿透的衣衫,才被晚风吹得透心冰凉。
偌大的御花园,再次恢复了宁静。
月上中天,皎洁的月光洒在湖面上,碎成一片银色的鳞片。
待沈醉离开后,一直沉默不语的龙战,终于抬起头,看向武帝。
“陛下,今天秦府发生之事……”
他的话刚说了一半,武帝便抬起了手,轻轻打断了他。
“朕已经知道了。”
武帝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龙战不敢深想,只是低声问道。
“那……”
“需不需要臣派人去一趟孙府?”
“孙云是工部尚书孙哲的独子,如今被秦泽出手狠辣,直接废了香火,臣怕……孙尚书会不顾一切,影响到陛下的大计!”
龙战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担忧。
孙哲身为工部尚书,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在朝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听到龙战的话,武帝那一直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沉默了。
月光洒在他的龙袍上,将那五爪金龙的刺绣映照得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腾空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武帝才缓缓点了点头。
“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
他自嘲般地笑了一声。
“好不容易老来得子,当成眼珠子一样疼着,现在被人一脚踹成了太监,孙哲那个老东西,说不定此刻正磨着刀,要提着去秦府寻仇呢。”
武帝的话语虽然轻松,但龙战却听出了一丝冷意。
说完,武帝停顿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
片刻之后,他眼中精光一闪,已然有了决断。
“这样。”
武帝看着龙战,沉声吩咐道。
“你亲自去一趟内务府,从宫中挑选几件最好的滋补身体的药材,千年的人参,百年的何首乌,都带上。”
“然后,你亲自去一趟孙府,就说是朕赏赐的,给孙云那个不成器的东西,补一补身体。”
龙战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陛下的手段,果然高明!
这既是安抚,也是敲打!
赏赐药材,是给足了孙哲面子,告诉满朝文武,朕没有忘记你这个功臣。
但派龙战这个黑龙卫指挥使亲自去,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这是在警告孙哲,你儿子和秦泽的这点破事,朕已经知道了,而且非常关注!
武帝的声音,继续在龙战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同时,你也提醒孙哲一声。”
“秦家的事,说到底,是他儿子仗势欺人,有错在先。”
“秦泽虽然下手重了点,但也算师出有名。”
“真要把事情闹大了,闹到朝堂之上,他孙家的脸上,也不会好看!”
“明白吗?”
武帝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直视着龙战。
龙战心神一凛,立刻躬身领命!
“臣,明白!”
“臣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定将陛下的意思,分毫不差地传达到位!”
得到满意的答复,武帝这才微微颔首,脸上的凝重之色也缓和了下来。
他挥了挥手,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那你就去吧!”
“臣,告退!”
龙战行了一礼后,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御花园,只留下一串铿锵有力的脚步声。
御花园内,再次只剩下武帝一人。
他负手而立,仰望着天边那轮孤月,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无人能懂的光芒。
“秦泽……”
“你明不明白朕对你的期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