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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府的阴云尚未散去,皇宫深处,却是另一番光景。

与孙哲府邸那几乎要凝结成冰的杀气不同,御花园内,暖风和煦,百花争艳,一派祥和。

龙战与沈醉二人,此刻正如同两尊雕塑,悄无声息地烈日之下。

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不远处那个临湖而坐的背影上。

那人身着一袭寻常的玄色常服,头戴玉冠,手持一根青竹鱼竿,姿态悠闲,仿佛一个富贵人家的闲散翁。

但龙战和沈醉都清楚,这位看似闲散的垂钓者,正是整个武朝说一不二的主宰——武帝。

两人已经在这里站了多久,自己都记不清了。

武帝没有开口,他们便不敢发出半点声响,连呼吸都刻意压制到了最低。

御花园内静谧无声,只有微风拂过柳梢的沙沙声,以及偶尔传来的几声清脆鸟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突然!

原本平静无波的湖面,骤然荡开一圈涟漪!

武帝手中那根纹丝不动的鱼竿,猛地一沉!

原本正阖着双眼,仿佛已经睡着的武帝,双眸骤然睁开!

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眸之中,迸射出一道令人心悸的精光!

“上钩了!”

武帝低喝一声,声音中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

他手腕一抖,一股巧劲瞬间通过鱼竿传递出去!

下一秒,只见他猛地用力一提!

“哗啦!”

水花四溅!

一条足有五斤多重,通体金黄的肥美鲤鱼,被硬生生地拎出了水面,在半空中徒劳地甩动着尾巴!

“好鱼!”

武帝朗声一笑,心情似乎极为愉悦。

早已在一旁候命许久的老太监,立刻迈着小碎步上前,动作麻利地取下鲤鱼,小心翼翼地放入早已备好的鱼篓之中。

“陛下好运气!”

老太监躬着身子,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武帝摆了摆手,显然对这种吹捧早已免疫。

“告诉御膳房,今晚朕就吃这条鱼了,做成糖醋的。”

“是,奴才遵旨。”

老太监连忙称是,声音恭敬至极。

武帝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将手中的鱼竿随手递给旁边的小太监。

“行了,你们都退下吧。”

“喏。”

以老太监为首的一众宫女太监,如蒙大赦,躬身行礼后,脚步轻快地迅速退出了御花园。

偌大的御花园,转眼间,只剩下武帝、龙战、沈醉三人。

气氛,也随着那些宫人的离去,悄然发生了变化。

之前那份闲适与惬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形却又沉重如山的威压。

武帝缓缓转过身,那双深邃得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眸子,落在了龙战和沈醉的身上。

“回来了?”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听不出喜怒,就像一个家中长辈,在随意地询问晚辈。

然而,这看似随意的两个字,却让沈醉的心猛地一紧!

他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上前一步,双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

“臣,黑龙卫镇抚使沈醉,拜见陛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将头深深地埋下,额头紧贴着冰凉的地面,姿态谦卑到了极点。

武帝的目光落在沈醉身上,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行了,起来吧。”

“在朕这里,不必行此大礼。”

“谢陛下!”

得到武帝的允许,沈醉这才缓缓站起身,但依旧躬着身子,头也不敢抬。

武帝踱步走到他面前,负手而立。

“怎么样?北疆一行,可还顺利?”

武帝的声音很轻,却如同巨石投入深潭,在沈醉的心湖中激起千层浪。

“回陛下的话,一切顺利。”

沈醉低着头,恭声答道。

他的回答简洁明了,没有丝毫多余的言辞。

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一路上的所作所为,恐怕早已一字不落地摆在了这位帝王的案头。

听到沈醉的回答,武左脸上那抹笑意似乎更深了一些。

他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御花园内,再度陷入了一片寂静。

这寂静,比刚才更加压抑,更加令人窒息!

龙战依旧面无表情,如同一座铁塔。

而沈醉,额角已经开始有细密的汗珠渗出。

伴君如伴虎!

这句话,他早有最深刻的体会!

就在沈醉感觉自己快要被这股压力压垮之时,武帝的声音,再次悠悠响起。

只是这一次的问题,却像一把毫无征兆出鞘的利刃,直刺他的心防!

“那你对秦泽,怎么看?”

轰!

沈醉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

他知道,这才是陛下今日召见他的真正目的!

前面的一切,都只是铺垫!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实则却是一个足以决定生死的陷阱!

黑龙卫是什么?

是皇帝的鹰犬,是皇帝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他们的职责,就是为皇帝扫清一切障碍,他们的立场,也必须,且只能是皇帝的立场!

可现在的问题是……

陛下对秦泽,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是欣赏?是忌惮?还是……起了杀心?

猜不透!

完全猜不透!

帝心难测这四个字,此刻如同四座大山,狠狠地压在沈醉的心头!

说秦泽的好话,万一陛下对他心存忌惮,那自己就是为奸人张目,居心叵测!

说秦泽的坏话,万一陛下对他欣赏有加,那自己就是嫉妒贤能,污蔑忠良!

无论怎么说,似乎都是错!

一时间,沈醉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他喉结滚动,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见沈醉迟迟不语,武帝那双温和的眸子,渐渐眯了起来。

一丝危险的气息,开始在他周身弥漫。

“哦?”

武帝龙眉一挑,语气中带上了一丝玩味。

“沈镇抚使,这是不想说,还是……”

他故意拉长了声音,一字一顿地问道。

“不敢说?”

不敢说三个字,音量不大,却让沈醉浑身剧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感受到了!

他感受到了那股冰冷刺骨的杀意!

虽然只有一闪即逝,但绝对不是错觉!

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的回答不能让这位帝王满意,下一刻,自己的脑袋可能就要搬家!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旁的龙战,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依旧是那般沉稳有力,不带丝毫感情。

“陛下询问,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

“是忠是奸,是功是过,陛下自有圣断!”

龙战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沈醉的脑海中炸响!

是啊!

自己怎么糊涂了!

在陛下这种雄才大略的君主面前,任何的投机取巧,任何的揣摩圣意,都是最愚蠢的行为!

陛下想听的,不是自己认为他想听的答案!

而是自己眼中,最真实,最客观的那个秦泽!

想通了这一点,沈醉心中所有的犹豫和恐惧,瞬间烟消云散!

他猛地单膝跪地,这一次,他的腰杆挺得笔直!

“回陛下的话,臣敢说!”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

武帝眼中的玩味之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淡淡的欣赏。

“说来听听。”

沈醉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思绪,沉声开口。

“秦泽此人,有经天纬地之才!”

“不到十日,他便攻克了固若金汤的陇西城,平定了为祸一方的血莲教之乱,此等用兵之能,堪称鬼神莫测!”

“此为其一,乃是超凡之才!”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其二,此人心思深沉,行事滴水不漏。”

“从他布局引诱血莲教夜袭,再到利用地形分割围歼,环环相扣,步步为营,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仿佛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臣与他短暂接触,却始终感觉如坠云雾,看不透他分毫。”

“虽然他年纪尚小,但其城府之深,乃是臣……生平仅见!”

说到最后四个字,沈醉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发自内心的震撼!

他将自己对秦泽的优点,毫无保留,甚至带着几分推崇地说了出来。

因为他知道,这些功绩,都是实打实的,做不了假!

听完沈醉的这番话,武帝不置可否,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表情。

御花园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龙战依旧如雕塑般站着。

沈醉则单膝跪地,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沈醉以为武帝不会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再次响起。

“说完了?”

“回陛下,说完了。”

“不。”

武帝摇了摇头,目光锐利如鹰。

“你只说了他的好,那不好的呢?”

沈醉心中一凛,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他抬起头,迎上了武帝那深不见底的目光,话锋猛然一转。

“臣不知当说不当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