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之内。
随着车帘的落下,外界的喧嚣仿佛被彻底隔绝。
徐晚音紧蹙着秀眉,那张清丽的俏脸上,写满了不解与担忧。
“小七……”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
“陛下有旨召你回京,理应第一时间入宫面圣,你为何要先回府中?”
“你虽在北疆立下大功,可君心难测,万万不可因此便居功自傲,惹得陛下心中不快啊!”
在她看来,秦泽此举,实在太过冒险。
一个不慎,便是“大不敬”的罪名。
听到徐晚音那满是关切的话语,秦泽却只是淡淡一笑。
他伸出手,如同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般,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
“晚音,你以为,是我不想先去见陛下吗?”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实在是……有人不愿意让我这么顺利地见到陛下啊。”
“嗯?”
徐晚见状,美眸中闪过一丝疑惑,显然没有跟上秦泽的思路。
秦泽也不着急,而是耐心地引导着她。
“你且想想,方才在城门口,发生了什么?”
此言一出,徐晚音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道灵光!
她猛地睁大了眼睛,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你是说……那个城门吏牛古?”
“没错。”
秦泽赞许地点了点头,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一个连九品芝麻官都算不上的城门吏,平日里见到富商大贾都要点头哈腰。”
“他哪来的胆子,敢用拒马拦住代表着天子亲临的黑龙卫?”
“更何况,那牛古分明认得沈醉,知道他是手握生杀大权的黑龙卫四大镇抚使之一!”
秦泽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小锤,轻轻敲在徐晚音的心上,让她瞬间茅塞顿开。
是啊!
一个小小的城门吏,怎么敢如此胆大包天?
除非……
徐晚音压低了声音,试探性地问道。
“你的意思是,他……是故意冲着我们来的?”
“嗯。”
秦泽再次点头,眼神却渐渐冷了下来。
“这京都城里,不想让我回来的人,太多了。”
“他们不敢在明面上动手,便只能使些上不得台面的阴损招数。”
“在城门口设卡刁难,不过是第一道开胃小菜,目的就是为了试探我的反应,同时也是给我一个下马威,告诉我,这京都,已经不是我秦家的天下了。”
听到秦泽的分析,徐晚音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背脊升起,俏脸也不由得白了几分。
她从未想过,这看似平静的京都城下,竟隐藏着如此汹涌的暗流。
“那……那我们现在回府,岂不是……”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既然对方已经出招,那秦府,此刻恐怕也早已不是什么安稳之地了。
“你猜的没错。”
秦泽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车厢的木板,望向了秦府所在的方向。
“这刚进城就有人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找麻烦,我那一年未归的府邸,此刻是何光景,还真不好说。”
“说不定,正有一场‘大戏’,等着我这个主角登场呢。”
说到这里,秦泽话锋一转,嘴角的笑意带上了一丝玩味。
“既然陛下如此厚爱,派了沈镇抚使一路护我周全。”
“那我总不能辜负了陛下的美意,不是吗?”
“这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有他这位黑龙卫镇抚使在旁边亲眼看着,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会变得有趣许多。”
话音落下,秦泽的眸光微微一闪。
在那一片深邃的平静之下,隐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担忧。
父亲,大哥,二哥……你们都走了。
这一年,嫂嫂她们……还好吗?
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秦泽缓缓闭上了双眼,将所有的焦虑与不安,尽数敛入那深不见底的眼眸之中。
车厢内,再次恢复了宁静。
唯有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声音,规律而沉闷,如同时间的脚步。
不知过了多久。
马车那平稳的节奏,被一声轻微的“吁”声打破,缓缓停了下来。
“少爷,咱们到了。”
车外,传来了胜虎那沉稳如山的声音。
听到这三个字,秦泽紧闭的双眸,倏然睁开。
那眼底深处,一抹锐利的光芒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转过头,看向身旁一脸期待的徐晚音,声音温和如初。
“晚音,我们到家了。”
“嗯!”
闻言,徐晚音重重地点了点头,那张清丽的俏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与喜悦。
“我从北疆带了好多新奇的玩意儿,还有上好的皮毛,嫂嫂们看到,一定会很高兴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迫不及待地拉着秦泽的手,掀开车帘,准备跳下马车。
然而,就在她双脚落地的瞬间,那满脸的笑容,却如同被冰霜冻结,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
原因无他。
眼前的景象,与她记忆中那个车水马龙、宾客盈门的镇国公府,判若云泥。
往日那能容纳八匹骏马并行的府前长街,此刻,竟是空无一人,落针可闻。
高大的朱红府门紧闭,门上的铜环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泽,甚至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尘。
门前那两尊威风凛凛的石狮子,身上也落满了枯黄的落叶。
萧瑟,死寂。
安静得,让人心慌。
看到这一幕,秦泽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跟在一旁的沈醉,那张冰山般的脸上,也闪过一丝诧异。
镇国公府,一门忠烈,怎会落魄至此?
就在此时。
“吱呀——”
那扇沉重的朱红大门,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缓缓地从内被拉开了一道缝隙。
一道略显单薄的身影,从门后走了出来。
她手中拿着一把半旧的扫帚,默默地,一下一下地,清扫着台阶上的落叶。
她的动作很慢,仿佛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疲惫。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虽然她身着朴素的布裙,头上也无半点珠翠。
但秦泽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张温婉秀丽的脸庞,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五嫂——郑秀妍!
曾经的御史千金,如今的秦府五夫人!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怒火,瞬间涌上秦泽的心头。
他正要上前。
可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从街角处,突然窜出四五个流里流气的地痞无赖,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径直将郑秀妍围在了中间。
为首那人,一脸的横肉,三角眼滴溜溜地在郑秀妍身上打转,嘴里发出不干不净的笑声。
“哟,小美人儿,今儿个天儿这么好,扫什么地啊?”
“不如陪咱们哥几个快活快活?”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几个地痞,立刻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言语间充满了污秽与狎昵。
“哈哈,王哥说的是!这细皮嫩肉的,干这粗活儿多可惜啊!”
“啧啧,这小腰段,这小脸蛋,比醉春楼的头牌还带劲!”
面对这群无赖的调戏,郑秀妍吓得俏脸煞白,握着扫帚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身子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
那为首的王哥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
“在这京都城里,咱们的话,就是王法!”
“你这秦家早就倒了!还当自己是以前的国公府夫人呢?”
“告诉你,别说只是调戏你,就是今天把你当街办了,也没人敢管!”
听到这话,徐晚音气得浑身发抖,下意识地就要冲上去。
可她却被一只手,轻轻地按住了。
那只手,稳定而有力。
她回过头,正对上秦泽的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没有愤怒,没有焦急,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平静得,如同一潭万年不化的寒冰。
可若是有熟悉秦泽的人在此,他们定会知道……
这,是秦泽愤怒到极致,即将大开杀戒的前兆!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杀意,以秦泽为中心,悄然弥漫开来。
一直默不作声跟在旁边的沈醉,瞳孔骤然一缩!
他猛地看向秦泽,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
好可怕的杀气!
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秦泽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
那笑容,没有半分温度,反而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森然。
他没有看那几个地痞,目光依旧落在自己的五嫂身上,声音轻得仿佛一阵微风,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看来我离开的太久,让有些人忘记我秦泽的刀也很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