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的指尖还停在帝云龙爪间,晚风裹着碎砖擦过他后颈,凉意顺着衣领钻进去。
黑龙的龙目里还燃着被金焰狻猊残魂挑衅的余火,龙尾上那片熔鳞的伤口随着它的动作微微渗血,却比不过心头的憋屈——方才在祠堂里,那老狻猊提都没提它帝云的名号,只把它当许画仙养的看门兽。
小友,你说那老货是不是眼瘸?帝云突然甩了甩龙首,龙涎溅在青石板上发出嗤啦轻响,当年我在不周山掀翻雷泽妖君的水寨时,它家老祖宗还在画里给许家当奴才!龙爪扣着林风的手又紧了几分,像孩童闹脾气时攥着大人衣袖。
林风抽回手,从布包里摸出个青瓷瓶,往帝云伤口上倒了些淡金色药粉。
药粉遇血即融,腾起一缕带着松针香的白汽。它不过是缕残魂,记不得千年旧事。他声音放得轻,像哄炸毛的幼兽,你若真要计较...指尖在帝云龙角上敲了敲,等咱们破了这画里的局,再揪着它尾巴骂三天三夜。
帝云的龙尾突然绷直,龙目眯成危险的细缝:小友这般护着它?
莫不是瞧上那赤金鳞甲了?
林风动作一顿。
他望着祠堂方向还未完全消散的红光,想起狻猊说老东西困了我一百三十年时的癫狂,又想起许温馨说画这幅图的人最可怕时的苍白。它说许画仙困了它一百三十年。他低声道,指节无意识摩挲着颈间玉坠,可许画仙才活了七十岁。
帝云的龙耳抖了抖,龙息突然变得灼热:你是说...那老狻猊的魂契,是许画仙的上一辈下的?
林风没答话,转身往镇外走。
帝云甩着尾巴跟上,龙爪在青石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两人穿过断墙,绕过几具还未收敛的许家护院尸体,来到镇西那片被画卷灵气浸染得泛着青雾的静心湖。
试试。林风停在湖边,朝帝云抬了抬下巴,用你的龙威搅搅这水。
帝云歪了歪龙首,却没多问。
它前爪搭在湖面,一缕暗黑色龙气顺着指尖渗入水中。
原本平静的湖面瞬间翻涌,浪花卷着青雾腾空而起,竟在半空凝成条张牙舞爪的黑龙虚影。
可不过三息,虚影突然像被无形的手揉碎,浪花地砸回湖面,溅起的水珠落在林风脸上,带着灼烧般的烫意。
帝云缩回爪子,龙目里浮起疑惑:这水...在排斥我?
不是排斥你。林风抹了把脸,望着重新平静的湖面。
方才被浪花冲开的青雾里,他看见湖底沉着块半露的界碑,碑身刻着的二字缺了一角,是排斥外来者。他蹲下身,指尖浸入湖水,冰凉从指腹直窜到心口,我之前进画里时,总觉得这山水看着眼熟——像极了咱们半年前路过的苍梧山。
帝云的龙须突然炸起:你是说...这画卷拓印的是真实山水?
不止。林风指尖在湖面上划出个水痕,看着那痕迹被湖水快速抚平,界碑上的是五百年前的旧称,如今早改叫了。
可画里的界碑还留着旧名,说明这图至少在五百年前就拓印完成。他站起身,指向远处被画卷灵气笼罩的山脉,那些金焰狻猊的爪印,看着像是近百年才留下的。
许画仙说他这图,但连狻猊的魂契都是前人下的——他根本没摸透这图的底。
帝云的龙尾重重拍在地上,震得湖边碎石乱滚:那他近年抓那些天骄做什么?
难不成是在试这图的新用法?
所以才说他死了。林风望着暮色中忽明忽暗的画轴红光,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铅,若他真死了,这图该认许温馨为主;可若没死...他摸向颈间玉坠,那丝陌生的灼热又涌了上来,或许这图早有主人,许画仙不过是个看门人。
帝云突然凑近,龙鼻几乎要碰到林风的脸:小友,你颈间的玉坠...方才在画里发烫时,我闻到了龙血的味道。
林风的瞳孔微缩。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许画仙时,那老头盯着玉坠看了半柱香,最后只说;想起在画里与狻猊对峙时,玉坠突然变得滚烫,几乎要灼穿皮肉。这玉是我娘临死前塞给我的。他轻声道,她说...这是我爹留下的。
远处传来夜枭的啼鸣。
帝云突然甩了甩龙首,龙尾卷住林风的腰:小友,若那图真有藏着的主人,咱们现在跑路还来得及。
我驮你去海外仙岛,就算那主人是大罗金仙——
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林风打断它,指尖按在帝云龙鳞上,镇天黑尺剑认我为主时,剑鸣声里带着这图的灵气。
说明这图和我...早有牵连。他望着湖底那截断碑,目光逐渐冷肃,更要紧的是...他顿了顿,你记不记得半年前,咱们在苍梧山脚遇见过个卖茶的老头?
帝云的龙目骤然睁大:那老头!
他说山水有眼,看客无心,我当时还骂他酸腐!
那老头的茶盏里,泡的是画卷里才有的赤焰草。林风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而苍梧山...正是这画卷拓印的原型。他抬头望向逐渐沉向山后的夕阳,帝云,你说...咱们是不是,半年前就已经走进这画里了?
帝云的龙须地绷直,龙尾卷着林风的力道几乎要勒出淤青。
它张了张嘴,却被一声尖啸的鸽哨打断。
两人同时转头,只见一只浑身浴血的信鸽从许家族地方向扑来,爪间系着块染血的黄绢。
林风伸手接住信鸽,黄绢展开的瞬间,他看清了上面的字迹——老祖醒,召诸脉长老今夜子时祠堂议事,携图。
晚风卷着青雾掠过静心湖,将黄绢上的血字吹得猎猎作响。
帝云的龙目里闪过警惕,龙爪不自觉按向腰间的镇天黑尺剑。
林风望着许家族地方向忽明忽暗的灯火,将黄绢收进袖中,指尖再次抚上颈间玉坠。
那丝灼热仍在,却比方才多了几分熟悉,像极了...某种等待已久的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