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的指尖还残留着画轴被夺时的余温。
许琳霞离去的方向腾起阵阵黑烟,许家护山大阵碎裂的轰鸣像闷雷滚过耳膜。
他低头望着地上自己画的圈,圈里歪歪扭扭写着许画仙后手几个字,墨迹被风掀起的尘沙染得模糊。
小友。帝云的龙尾轻扫他后颈,鳞片擦过皮肤的触感带着凉意,那幅图里的时空波动越来越强了。黑龙的龙目泛着幽光,龙角上的暗纹随着呼吸明灭——这是他感知到空间裂隙时的惯常反应。
林风摸了摸颈间温凉的玉坠。
三日前许画仙咽气前,枯槁的手指曾在他手背上轻叩三下,当时他只当是老者弥留时的无意识动作,此刻却突然想起,那三下的位置,正好对应着苍穹山海图卷首的三个云纹。
进去。林风咬了咬后槽牙,指尖按上许琳霞方才站立的位置。
那里的青砖还留着掌风震裂的细痕,他闭眼时甚至能闻到空气中残留的龙息焦味。
帝云的龙爪覆上他手背,龙鳞间溢出的黑雾瞬间将两人裹成一团,再睁眼时,入目已是漫卷的赤霞。
画中世界的云是流动的火。
林风踉跄着扶住身侧的赤岩,岩面滚烫如烧红的铁,掌心立刻泛起水泡。
帝云的龙尾缠上他腰腹将人拽到身后,黑龙仰头发出低吟:这破画的法则竟压得老龙直不起身子。他原本近十丈长的龙躯此刻缩成两丈不到,龙鳞上的暗纹也淡了许多。
吼——!
震耳欲聋的咆哮自云端劈下。
林风被气浪掀得撞在岩壁上,喉间腥甜翻涌。
他抬头望去,只见一团赤金相间的影子破云而下——那是头形如狮子却生着龙首的巨兽,红毛根根倒竖如燃烧的钢针,金鳞覆盖的脊背泛着熔金般的光泽,额间字火纹正突突跳动。
金焰狻猊...林风倒抽冷气,后背的冷汗浸透了粗布短打。
他曾在《山海异志》里见过记载:此兽性如烈火,记仇如渊,上古时因被凡人斩去一爪,竟追着那家族三百年,直到最后一个血脉断在它爪下。
哪里来的腌臜残魂,也配在本龙面前耍威风?帝云抖了抖龙角,声音里却没了往日的狂傲。
林风注意到黑龙的龙爪正微微发颤——这头活了上千年的妖龙,此刻竟在害怕。
金焰狻猊的兽瞳骤然收缩成金线。
它前爪重重拍在地上,整片赤霞都跟着震颤:妖龙?
不过是条被凡人契约锁了灵智的丧家犬!话音未落,一道赤焰便裹着风雷劈向帝云。
帝云慌忙甩尾抵挡,龙尾上的鳞片当场被烧熔了一片,痛得他龙首后仰发出尖啸。
林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能清晰感觉到体内那道与帝云相连的契约之力正疯狂涌动,像被火烤的蛇般绞着他的心口。
他摸出腰间的柴刀——这把陪他杀了十年鸡的老刀,此刻刀身竟泛起青黑的光。
林风拽住帝云的龙鳞,柴刀横在两人身前。
刀身上的青黑光芒与狻猊的赤焰相撞,炸出刺目的白光。
林风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已躺在许家后院的碎砖堆里,帝云正用龙爪扒拉他的裤脚,龙鳞上还沾着焦黑的毛屑。
那老货...老货说我是丧家犬!帝云的龙尾狠狠抽在院墙上,半人高的砖墙应声而倒,当年不周山崩时,它家那老祖宗见了我都得绕着走!他的龙目泛红,显然动了真怒。
林风捂着发疼的胸口坐起来。
他能听见远处许家族地传来的喊杀声,还有画轴震动的嗡鸣——刚才那一下,他们竟被直接从画中世界弹了出来。
先别急。林风扯下衣襟擦了擦柴刀上的血渍,那狻猊的残魂...好像往许家祠堂去了。他指着天空,只见一缕赤金色的流光正穿透云层,直往镇西那座飞檐翘角的建筑而去。
许家祠堂的檀木门一声被撞开。
许温馨正跪在香案前,手中攥着半块碎玉——那是许画仙留给她的最后信物。
她抬头时,正撞进一双燃着火焰的兽瞳里。
你是许画仙的后人?金焰狻猊的声音像两块烧红的铁相互击打,震得供桌上的烛火东倒西歪。
许温馨攥着碎玉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她认出这是苍穹山海图里的兽影——三日前许画仙弥留时,曾握着她的手说:若有一日图中兽醒,你便问它...烙印可还在。
前辈。许温馨强迫自己稳住声音,您身上的画仙烙印...可还在?
狻猊的兽身突然僵住。
它抬起前爪,爪心那片原本该有朱砂烙印的鳞片此刻光滑如镜。烙印...没了?它的声音里带着不可置信的颤抖,那老匹夫竟能解了我的魂契?
他不是说要与我同生共死,用这幅图困我三百年么?
许温馨的呼吸陡然急促。
她想起许画仙咽气前,枯瘦的手指曾在她手心里写过二字。
原来真正的解脱,不是许家的护山大阵,不是传给她的碎玉,而是解了这头困在画中的上古瑞兽的魂契。
他死了?狻猊突然发出震天的狂笑,兽尾拍得香案上的铜炉叮当作响,死得好!
死得妙!
那老东西困了我一百三十年,如今倒先去了!它的兽瞳里跳动的火焰更盛,小丫头,他既解了我的魂契,这破图也该换个主人了。
你试试,让这图认你为主。
许温馨的指尖冰凉。
她望着供桌上那幅还在发烫的苍穹山海图,想起许画仙临终前的眼神——那不是解脱,更像是...托付。现在不行。她将碎玉按在胸口,图中还有未完成的封印,若强行认主...会引动地火。
狻猊的兽耳抖了抖。
它盯着许温馨发白的脸看了片刻,突然甩了甩尾巴:罢了,等那老东西的烂账清了再说。话音未落,它的身影便化作赤金流光钻入画轴,只留下一句低笑在祠堂里回荡:小丫头,你最好盼着那老东西真死了。
否则等他回来...有你好受的。
许温馨瘫坐在地。
她望着画轴上渐渐暗下去的红光,突然想起许画仙常说的话:这世上最可怕的,从来不是困在图里的兽,而是画这幅图的人。
另一边,林风正蹲在断墙下给帝云抹药。
黑龙的龙尾上有片鳞被烧熔了,露出下面淡青色的龙肉。那老货就是个嘴臭的!帝云气鼓鼓地甩了甩龙首,当年我吞了东海龙王三车龙珠时,它家那老祖宗还在昆仑山啃石头呢!
林风忍俊不禁,将最后一把金疮药撒在龙尾伤处:行了,不过是个残魂。
等咱们寻到许画仙的后手,再去会会它。他的指尖刚要收回,却被帝云的龙爪轻轻扣住。
黑龙的龙目里还燃着未消的怒气:小友,下次再遇上那老货...你可得让我先动口。
晚风卷起地上的碎砖,撞在林风脚边。
远处许家族地的喊杀声渐弱,却有更沉闷的轰鸣从镇外传来。
林风望着暮色中若隐若现的画轴红光,突然想起许画仙咽气前的眼神——那不是解脱,更像是...伏笔。
帝云的龙尾突然绷直。
他盯着林风颈间的玉坠,龙目里闪过一丝警惕:小友,你那玉坠...刚才在画里时,好像动了。
林风摸向玉坠,入手的温凉里,竟带着一丝陌生的灼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