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郡君确保说服得了柔然主退兵,我派兵出关也无妨!”
秦姝抬眼望着徐陵。
当年柔然与西魏和亲,仅因乙弗皇后尚在,阿那瓌便挥师南下。如今蠕蠕公主失踪,竟如出一辙。
元宝炬被迫赐死乙弗氏,柔然方才退兵。如今看来,除非寻回公主,否则......
阿那瓌当真疼爱这个女儿么?为了他的女儿总是这般兴师动众,可她只想逃离!
只沉声:“我不能保证!”
徐陵才刚松了口子,一听秦姝这般言语,微怔之下扯出一丝苦笑。
“郡君啊,非徐某不肯出兵,只是柔然南下兵马一万之众,雁门关守备不过千人,所谓‘不若则避之’!
上战场可不是逞一时之勇,为今之计唯有把关固守才是上计.......郡君既然不能确保阿那瓌退兵,恕显秀也不能拿将士性命作赌。”
秦姝垂下眸色,出了雁门关,朔州之地多平原,出兵关外无非暴露于野,这般重要的关隘守将谨慎持重,原是本分,也不想继续强人所难。
“徐将军,阿姝不为难您!既如此,阿姝先告辞了!”说完肃然起身。
转身行到门口,只听徐陵再唤了声:“郡君!”
“郡君此去为国,显秀......显秀派两百轻骑兵护卫郡君周全!”
“徐将军!”秦姝回首,露出惊喜之颜,本来所求就不多,两百全然够了。
当即拱手欲行跪拜之礼:“阿姝谢过徐将军!”
徐陵忙上前搀住她:
“显秀心中佩服,郡君身为女子,竟这般不畏艰险,只是镇守雁门关干系重大,需时刻与周边关隘协同策应,显秀身负守关重任,不敢轻离,就让尉相愿与郡君前去吧!”
“来人,去传相愿来。”
待小兵前去传人时。
徐陵介绍道:“说起相愿,他父亲郡君也该识得!”
秦姝微微思索,问道:“莫非是尉摽,尉都督之子?”
“正是,他老子自己难管儿子,倒放到了我这里来,不过呢,他年纪虽轻,却是个胆大心细的,与郡君前去,或可助郡君一臂之力!”
“徐将军思虑周全,阿姝承诺,定将所引兵马,悉数带回给将军!”
徐陵微微颔首:“郡君当年与大将军共破山胡的事迹,徐某也曾听闻,只是用兵之道,确实非止勇猛。
与柔然人,最忌讳就是平原作战,他们的弯刀善破甲砍马,骑兵更如疾风。
区区两百骑兵对他们来说,本就微不足道。郡君此去是劝阿那瓌退兵,当以周旋为上,切莫逞一时之勇,将自己置于险地!”
“阿姝受教了!”
此时门外传来清朗之声:“听说徐伯要我护卫......”
年轻男子刚转至门前,目光触及侧立面前的秦姝,声音戛然而止。
只见眼前这个年岁看上去该与自己一般大小的美丽女子,却自有一番凛然气度。
尉相愿怔了一瞬,随即快步走到徐陵身侧,压低声音问道:“伯父要小侄护卫的,可是这位......”手指不自觉指向秦姝。
“竟这般美啊......”
气音虽轻,却字字清晰落入秦姝耳中,立刻侧脸转向门外。
“相愿!”徐陵沉声喝止:“不得无礼,这是高王义女,大将军疼爱的义妹,阳瞿君!”
尉相愿立刻肃然,对着秦姝恭敬行礼:“卑职拜见阳瞿君。”
秦姝溢出一抹苦笑,什么阳瞿君,什么琅琊公主,无论高姝,还是元玉仪,这些身份名字在她听来早已麻木。
世人是否知晓她真实名姓都无所谓,不过一个虚名,一重身份罢了。
“尉小将军不必多礼!”
此言一出,尉相愿刚刚肃然的面庞又舒展开来,起身略带自嘲:“阳瞿君这声'将军'我实不敢当。不过是领着几百号人的小小都督罢了!”
“尉都督!”
“这样称呼显得......还是太过生分,不知阳瞿君青春几何啊?”尉相愿笑意盈盈,直盯着秦姝,令她很是局促。
一旁徐陵面色尴尬,当即重重咳嗽一声打断问话,便说道:
“阳瞿君请在此稍候,末将这就与相愿去清点兵马!”
说罢,直拽着尉相愿衣袖往屋拖,刚转过廊角,旋即压低声音警告:“相愿啊,阳瞿君可不是你能起心思的!”
“徐伯父?”尉相愿不以为意,
“姻缘之事何必拘泥于身份?若阳瞿君能看上我,您该是媒人才对!\"
“唉......你这孩子......”
侧过左右,确认守卫都站得较远该听不到,这才凑到尉相愿耳边低语:“她可是大将军的女人!”
“他们不是兄妹吗?”尉相愿顿时瞪大眼睛,满脸震惊。
“没有血缘关系的义兄妹......总之你心底知晓就是,切莫再这般轻薄于她!”
“我不是轻薄......难得遇到这般女子......”摇头叹息:“唉,是争不过大将军咯!”
见徐陵已经疾步走下关楼,只得快步跟上。
寅时,天际还是一片灰墨,绮娜躺在简易棚帐中,合眼睡去并没多久,只听赵北秋急唤:“快醒醒,快醒醒,他们追上来了!”
连日北逃,崎岖山路还能借地势周旋设陷,可一入盆地,追兵就似如影随形。
别说两个人是身心俱疲,就连马匹也是累得迈不开蹄了。
绮娜朦胧还未清醒,已被赵北秋托起了身子,揉眼之际有气无力:“北秋……难道我们只能这样,逃下去吗?”
“对方人多势众,不能硬拼!”赵北秋收过布帐三两下就裹成一卷,套上马背。
利落解开绳缰,将坐骑牵到绮娜面前:“上马!快!”
自己已翻身跨上另一匹。
此时两人还有些许箭矢,绮娜显得些许倔强,但夜色漆黑,只能不甘翻上坐骑。
“马蹄声!往那边追!”
追兵的呼喝在寂静的荒野格外清晰。
两人早已不顾方位,全凭着本能,朝着地势平缓处奔逃。
马蹄扬起的尘土在渐亮的天际中拖出两道轨迹。
坐骑粗重的喘息声越来越急,绮娜突然勒紧缰绳,望东方曙光渐明,猛地调转马头。
“绮娜?你做什么?”赵北秋惊呼,也忙急调缰绳。
“能杀几个是几个!”
“你何必杀他们呢,他们不过奉命行事!”
“就由他们一直追,我们一直逃吗?”说完已经挽起角弓搭箭。
赵北秋此刻却顾不得那么多,虽十三岁才学骑射,但还是有些准头。
一来不忍取人性命,二来马不会避箭,大声呼道:“射马!”
绮娜却是不管不顾,抬手便是连珠两箭。
骑兵上沙场,第一个要学的就是如何避箭,就算绮娜准头再好,箭簇却是尽数落空,反而与追兵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赵北秋一箭精准射中一马腹,顿时人仰马翻。
绮娜刚转喜,却见他们也搭起了弓箭,
“糟了!”又猛拽缰绳奔逃,若是自己马匹中箭,那也没有希望逃离了。
赵北秋策马断后,忽觉右肩剧痛,箭矢已然贯穿骨肉,闷哼一声,右手失力松开缰绳,直直栽下马背。
“北秋?”
怕什么,偏生来什么!可中箭的不是她的马匹,而是赵北秋。
她是公主无人敢伤,可他的性命,在那群人眼里不过蝼蚁。
“吁——”马蹄尚未停稳,绮娜已翻身跃下。
扑到赵北秋身旁将他扶起:“北秋,你怎么样?”
北秋咬牙撑起身子,右肩箭伤随着动作迸出鲜血,却扯出笑:“无妨!”
十数追兵此时也铁桶般封死了所有去路。
“公主,还是随我等回去吧!”
四望已经找不到出路,此刻绮娜悔极了自己一时冲动,就在绝望之际,远处传来隆隆马蹄。
晨光中,几十铁骑席卷起滚滚尘烟而来,转出大圈竟将追兵团团围住。
绮娜眯眼望去,装束以及腰间悬配的弯刀,像极了柔然骑兵!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说出的话当真是柔然语。
赵北秋左手搭着右肩,缓缓望向绮娜:“绮娜,难道你父亲,真的发兵了!?”
“柔然人?”追兵们脸色骤变,面面相觑,交换着惊疑目光:“这可是朔州!?”
一路来奔逃的人以及追逐的人,都不知军情军报。
“你们到底是谁!”外围的柔然骑兵已齐齐张弓,箭镞寒光锁定大围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