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刺耳的鸣笛声由远及近,疾驰的救护车眨眼功夫便拐进了振亚的工地,红蓝交替的警示灯映烁在一张张茫然失措的脸上。
副驾驶与后车门同时弹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跳下车,还来不及站稳,就立马跑向密集的人群,高喊着,让开让开。
人群被撕开一个口子,露出躺在地上的工人。
医生俯身做着简单的基础检查,“病人无自主意识,呼吸微弱,暂无呼吸道出血,四肢无明显位移,体表无明显出血点,内脏损伤情况不明...”
他说罢站起身,朝身后挥手,“先转运上车,连心电监护。”
随行的两名医护立马上前,把担架卸下搁在地上,三人一齐将工人小心翼翼的搬到担架上,风风火火的推走。
“医生!”计明州连忙伸手叫住,“现在是什么情况?”
那医生转回头,厉声问:“你是负责人?”
计明州点头。
“跟我走。”
白大褂说完,转身大步走向救护车。
......
救护车刚刚驶出工地大门,警车便到了。
邵鹏眉头皱起,问:“谁报警了?”
“我。”先前呐喊的那名工人颤抖着举起手,“我先打的110,然后打的120。”
......
救护车停稳在第四骨科医院门口,后门弹开,计明州连同医生一起拽出担架床,护送着往急救大厅冲去。
救护车司机站在驾驶室旁,面无表情。
司机身后的花坛上,蹲着一名男子,目不转睛的瞧着这一切,随着电梯门缓缓合上,这才将视线转投向救护车。他站起身,从兜里掏出烟来给司机递过去,问:“这是怎么了?”
“不会。”司机用手挡了回去,说:“工地上摔的。”
“苦命的工人。”那男子悻悻的缩回手,心有余悸的瞄了一眼急救大厅,问:“多高摔的啊?能活吗还?”
“不知道。”
司机朝他瞥了一眼,说完便拉开车门跳上救护车,开出了医院门廊。
那男子又跑到花坛上蹲着把烟抽了,自个儿唏嘘感慨了一阵,起身跺了跺脚来到停车场,拉开了蓝色保时捷的车门。
......
白正义从摇晃中醒来,映入眼帘的是一轮皎洁的明月。他听着耳边传来呼呼风声,只觉得浑身哪儿都痛。
缓了好一阵子,他才颤颤巍巍抬起一条胳膊,揉开被血糊住的眼睛,扭着脖子向四周看去。
全是尸体。
他费力的撑起半边身体,这才发现身处一辆皮卡的后车斗内,自己身下躺着的,全是黑人的尸体。月光照在尸体黝黑的皮肤上,泛着油亮的光,伤口或断肢周围的血液早已凝固,变成了乌黑的血痂,随着车辆的颠簸碎裂成块,如墙皮般剥落。
皮卡疾驰在盐碱地上,后轮卷起一片烟尘。
他撑着胳膊,四下打量翻找了一阵,尸体上的武器都被缴走,连把刀都没有留下。于是他换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躺下,这便是他所能做的一切。
忽然,一颗子弹尖啸着钻进驾驶室,瞬间爆开驾驶员的头颅。第二颗第三颗接踵而至,随行的两名安保还没来得及抬起枪口,便相继呜呼。
随着皮卡失去了动力,歪歪扭扭撞向路边的灌木,整个车队瞬间乱了套,一时间枪声四起,也不知谁跟谁。
白正义安静的躺着,与这一堆尸体唯一的区别便是,他睁着眼睛,望向明亮的星空。
他安静的等,终于等到四周重归平静,一颗脑袋挤进他的视野,一张好看的脸替代了一轮明月。
“Eva.”
他咧开嘴笑了,唇齿之间尽是鲜血。
突然,Eva的脸变得模糊,逐渐退出了视线,夜空中那轮明月幻化成四个,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Eva...Eva...”
他有些慌了,伸手想要抓住。
一只蓝色的医用手套将他的胳膊按回了手术台上。
“麻醉师!”主刀医生喊道。
身穿医用防护服的医生立马从推车上拿起一支麻醉剂,走上前接过白正义的胳膊,将药剂打进了手背的滞留针管里。
......
不久后,手术室门口的警示灯熄灭。
蹲坐在走廊两侧的众人连忙站起身,纷纷围了上去。
手术室的门被推开,主刀医生走出来,摘掉了医用口罩。
“医生,我儿子怎么样?”“医生,情况怎么样?”“医生,我哥怎么样?”“医生...”
众人七嘴八舌的问着,望眼欲穿的瞧着医生身后黑幽幽的手术室。
“安静一下!”主刀医生挥了挥手中的单子,“白正超的家属在哪里?”
白卫邦挤开身前的李世宇和范可可,举着手,神情激动,“我是他父亲。”
“右胫腓骨骨折,右侧胸肋骨开放性骨折,中度脑震荡,不排除脑出血的可能性,需要转IcU观察。”医生将住院单递过去,“签个字,去交钱。”
角落里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二娘倚着墙,滑落在地,泣不成声,白正英连拖带拽把她扶到长椅上躺着。
白卫邦回头看了一眼妻子,沙哑的说:“我...能看看我儿子吗?”
“暂不允许探视。”说罢,医生又缓和了语气说:“起码要等过了危险期,恢复了自主意识才可以。”
白卫邦接了单据,颤抖着签上自己的名字,踉跄着转过身,白卫城伸手扶住他,抿了抿嘴,跟着他一块下楼去了。
“白正义家属!”主刀医生又喊。
徐为娟举手说:“这里这里。”
“挫裂伤比较多,但都不严重,后背的伤口也不算深,没有伤到骨头,整体来说没什么大碍,伤口缝合完毕就会出来了。”
徐为娟长舒一口气,连忙弯腰道谢。“谢谢医生,谢谢医生。”
“医生。”李世宇举手问:“麻烦问一下,后背的伤口是怎么来的?”
“这个我不太清楚,你得问交通部门的事故科。”
主刀医生说罢,转身又进了手术室,红色的警示灯再次亮起。
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除了半躺在长椅上捂着心脏的二娘。徐为娟长叹一口气,松开江心的手,向她走去。
登登登—————
洪建平气喘吁吁的从楼梯间跑上来,急忙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范可可说:“刚才医生说了,没大碍。”
“他妈的,他开车的水平跟赛车手也不差哪里,怎么就...”洪建平说了一半,被陆荣生捂住了嘴。
“不是他开的车,是他堂弟。”陆荣生在他耳边小声说,“他堂弟伤的比较重。”
洪建平看了一眼长椅上,被徐为娟和白正英一人拉着一只手的年轻妇人,摇头叹息。
“而且...”陆荣生拽着他往角落里走,“工地上的事情你知道吗?”
“工地上?怎么了?”
“有个在外安装防护网的工人摔死了。”
“摔死了?”洪建平登时睁大了眼睛。
“嗯,因为没系安全绳。工地已经被封了,邵工被警察带走,说是协助调查,计总工在第四骨科医院被家属围住不让走...”
洪建平听着听着,眼睛逐渐眯成了一条细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