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准确的说,是如今的东都洛阳。
永徽三年夏的一场朝会讨论中,为了应对长安日益紧张的人地关系、粮食配给、物价高涨等种种问题。
朝廷的上层资源开始向周边郡城倾斜,而作为中原腹地最为富庶、粮食供给最为完善的洛阳城,理所应当的成为了重点扶持对象。
经过一年多的前期投入,如今的洛阳不仅从规模、人文、城防以及民生上都已经接近了长安的水准。
甚至在物价、粮食供应、坊市建设上还要优于长安。
而今,对比国都长安城,洛阳的短板也仅仅在于人口数量、勋贵层次以及衙门密度上。
对了,还有一个词经常在洛阳城的报纸上提到,那就是科技水平。
可这个词属于由上而下推广的生造词汇,对于洛阳的普罗大众而言,这不过是长安老爷们的遮羞布罢了,甚的科技?逑也不是,不过是阻碍皇帝老子迁都的借口罢了。
俺们洛阳怎么不比长安好?交通方便、一马平川、四季分明,端的是生养的好地方哩。
洛阳就该是一国首府之地,就如昔日的大汉一般,由长安过渡到洛阳才是正理。
长安嘛,起家的时候算是不错,毕竟三秦之地有悍卒,洛阳人也承认,可若论起养人,还是中原地带最为合适!
这是中原人的执念,也是对这块将养起华夏文明的伟大平原,最深刻的自豪。
苏烈在此地担任守备将军已有三月有余,在他心中,此地对比起长安来说,确是一块风水宝地。
至少对于擅于马战的苏将军来说,这里真的适合大规模的骑兵训练。
出了洛阳城,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一望无际的广阔平原,看着就让人舒坦。
此刻他便在城外校场进行着例行操演,对于大平原上的步、重骑协同以及远程炮兵的配合,苏烈已经初步具备了属于自己的战略判断。
“鸣金!把左翼那几个毛小子给老夫揪回来!一人先打上五军棍!”
苏烈右手托着一枚小巧玲珑的茶壶,抿了一口便吩咐道。
一股不算浓重的酒气散了开来,周遭亲兵目不斜视,就好似鼻子失灵了一般。
王方翼小心翼翼地劝解道:“将军,那几个小子是有些冒进,可不是还没有进入火炮覆盖区域吗?您这便要处罚,末将以为兄弟们不一定服气呀。”
苏烈谑笑道:“你胡咧咧什么?你我都是跟随大总管打过辽东之战的,你会不知道老夫的道理?
正经打起来,那帮炮兵们会给你老老实实的计算射击诸元?谁他妈不是左右眼一跳,估摸着就要打?
大差不差就得了,收割性命才是要紧,谁能管的了那么精细?误差百十步,甚至两百步都不算个事。
也就是操演的时候,给上官们老老实实计算一番,也给他们火器营长长脸,证明一下指哪打哪的本事。
真上了战阵,谁顾得了那些?
知道什么叫,绝对快,相对准吗?
大总管的战略是经过实战检验的,抬手就能打,打了就要大概有,这便是我大唐如今的战术指导。
压制为主,火力覆盖,这才是王道。
可你看看他们,冲的那么快是赶着去投胎吗?后方的火力覆盖是压制敌军还是覆盖他们?
就差三十步!三十步就进入火力覆盖区域了!
但凡有一个炮口压得低的,他们就得大规模减员。
而老夫以为,到了战场上,这大概率是一定的!
老夫和那些识文断字会计算的炮兵接触过,也知道他们的心思。
他们在火力覆盖的时候,是一定会让某些火炮压制射程,以达到大面积覆盖的效果的。
他们可不会管你骑兵怎么做,火力覆盖才是他们要的效果。”
王方翼一时无言,若是这般想来,将军的做法并没有错,可惜将军并没有指挥炮兵的权利,做不到一体协同。
如今配合他们操演的炮兵也是相州府契苾何力将军麾下借调过来的五百炮手。
王方翼不再纠结此事,反而问道:“为何好端端的要训练什么骑炮协同?莫不是朝廷最近有征伐的计划?
还请将军透露一二,末将也好在朝中运作一番,争取一个先锋的位置。”
苏烈未置可否的摇摇头:“不需,等着便是,谁也不用求。”
“还请将军明示。”
“不该问的别问。”
王方翼瞬间明悟,想来此战对内不对外,若是对外战争,此刻只怕已经谣言四起,然后朝廷会“不得不”出来辟谣,然后便会统一认识,加强舆论,紧接着便是全情激愤,举国请战。
作为辽东之战的参与者,王方翼对这流程老熟悉了。
“是附近哪个地方闹乱子?”
“别瞎猜,也别瞎打听,做好分内之事就行了,不是什么大事。”
“哦。”
苏将军已经定下了基调,不是大事,但有作战任务,没有爵位可得,但混个战功还是没问题的。
王方翼自有自己的解读。
……………………
曲江池畔,长孙诠与崔静宜在一处凉亭里正吃着点心,可长孙诠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不时地往着楼台深处张望着。
崔静宜气恼拍了拍他,任谁看来都是小儿女在打情骂俏,却不妨直接打了长孙诠一个趔趄。
“你到底在看什么?一直魂不守舍的?怎么,附近有心怡的小娘在?用不用我去帮你认识一下?”
长孙诠坐回石墩上,陪着笑脸说道:“哪能呢,有你便足矣了,说甚呢。”
“那你看啥呢?”
长孙诠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好像看见大皇子了。”
“看见他有什么稀奇的,许是今日政务少哩,出来耍耍有什么。”
长孙诠摇头:“问题是,我还看见我伯父也和他一同去那里面了。”
“那又如何?”
长孙诠组织了一番语言说道:“那里,王七郎也在,我昨日听他说过,今日是他们兵部诸将聚在一起吃酒的日子。”
“同僚之间小聚一下,也是寻常。”
“还记得午后我去寻你之前,去做什么了吗?”
“记得啊,你说你奉你伯父之命,给尉迟大将军送一封请柬,怎么了?”
长孙诠摸着下巴说道:“那请柬我看了,是伯父邀请尉迟将军今日小聚。
可伯父明明是陪着大皇子来到了这里!
那就说明,伯父他找尉迟将军并非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给大皇子引荐。
而今日这里也是兵部诸将聚饮的日子,地方也恰好在这里。
我怀疑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崔静宜思忖一番说道:“你怀疑最近要出事?”
长孙诠点点头:“陛下出巡,皇子监国,可伯父却协同大皇子串联诸将……
这很难不让人瞎猜呢。”
崔静宜想了想便道:“要说大事,我昨日在沈夫子那里帮忙,倒是瞥见一件关于军方的大事哩。”
长孙诠急忙追问道:“何事?”
崔静宜犹豫了一番,却直言道:“说是瀚海边军可能存在贪腐。”
“军中若干干净净,反倒是怪事哩。”
崔静宜摇头:“并非是一般的贪腐,是涉及大量火器的倒卖。”
长孙诠眉头凝起,遂言道:“说到这个,大理寺那边,狄兄前几日倒是说起过,全国各地发生了不少枪击案件。
单是上月,大理寺就汇总了一十八件与枪击有关的命案。”
崔静宜应道:“你说,会不会就是因为此事,大皇子才要拜访军方的人呢?”
长孙诠思忖了一番摇头:“不会,若是此事,最合情理的做法是将瀚海大总管侯君集召回来质询才是。
一切都要依法而行,然后再论人情。
若是不管不问,上来就要使用雷霆手段,岂不是逼人造反?
此事大概率与此无关。”
“那你说是因为什么呢?”
长孙诠皱眉道:“许是,有人要作乱了。”
“谁?大皇子吗?”
长孙诠接着摇头:“不可能的,他没有理由,陛下让他监国,便是给了他期许,如今他势头正旺,没理由自毁前程。
许是他想要越过陛下平叛?可手中又没有兵权,所以……”
崔静宜看他眉头紧皱,便没好气的拍了他一下,嗔道:“费这个心思作甚?走,跟我回家,有什么想不清楚的,问问我爹和沈夫子不就清楚了?
这天下的事,就没有我家弄不明白的。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