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一侧,十余辆机关车排成一排,集中起来,一同更换零部件。
一旦涉及到了维修方面,崔尧才发觉缺失的东西简直太多了,就比如——千斤顶。
好在这一群人当中最不缺的就是力士,在把车上所有物资卸下来以后,崔尧与薛礼一人一边。
“一,二,起!”
两个愣种就把车头抬了起来,趁着车头悬空的当口,杨续业便在二夫人褚欣儿的指导下,开始了更换备件。
“先把刹车油壶的连接断开,别倒啊!让油液回流!”
“夫人您早说啊,我都拧开了。”
“拆轮胎,拆轮胎!”
“怎么拆来着?”
“用梅花扳手。使劲拧。不对,方向错了,往回拧。”
“感觉拧不动哇。”
“谁叫你拧反了?”
“不是夫人您说的使劲拧吗?”
……
“看见来令片了没?”
“没,就看见里面有一个铁片片。”
“就是那个,许是磨完了,拉直销子,把来令片拆出来。”
“好说,好说。”
薛礼双臂有些发麻,不由得催促道:“杨小哥,你快些,洒家有些吃力。”
崔尧闻言,便挪动了一下身躯,将右臂移动到中段,大喝一声:“起!”
便是一个人将整个车头顶了起来。
“兄长且歇息片刻,某家自己来。”
薛礼趁机甩了甩手臂,揉了揉发胀得小臂,又撑起半边笑道:“洒家并非脱力,只是手背有些痒痒,许是遭了蚊子,如今却是无碍了。”
崔尧思忖了一番,便吩咐道:“将木箱中的单兵炮筒取出来,架在横梁底下。”
裴行俭闻言顿时赞道:“着啊,那玩意结实,还有备用脚架。”
于是回头在摞在地上的物资里翻找起来,不一会便翻出了一架单兵火炮,炮口向上,架在了地上。
有了支撑力,薛礼与崔尧二人顿时放松了许多,只需扶着车头防止侧翻便好。
其余士卒有样学样,很快就更换完毕。
马伯谦一行人忙前忙后,却没有帮到任何忙,如忙了半天,更显得有些多余,于是便显的很是茫然。
崔尧瞥见也没有多说,有慧根的人会主动寻求方法汇入集体中,便如溪流汇入大海,从而让自己不会显得格格不入,不过就像溪流汇入大海需要时间,人也一样。
若是在集体中仍能保持个性,凸显灵性,那便是锥入囊中,鹤立鸡群,从此便有了大造化。
若是和光同尘,圆融无碍,在华夏的哲学中也算的上佳,谓之中庸,便也算一种美德。
不过若是融不进去,处处显得格格不入,便会落得一个滥竽充数的评价,迟早会被人舍弃。
一切的前提都是融入,若融入不得,便标新立异,难免会给人一种不成熟感。
马伯谦便很是灵性,只见他在搞不懂具体情况的前提下,便主动趴在地上扶着炮管,努力的将炮管竖直在车头下。
这一点还是看的懂得,这看不懂作用的物件,此时就是一个支撑脚,方便蹲在地上那位小哥干活用的。
崔尧见此,便主动开腔:“家里都安抚好了?死的伙伴如何处置的?”
马伯谦僵直了一瞬,便道:“回主上,我等一行人却是光棍居多,昨日死伤也算咎由自取。
那几人大多是无牵无挂之人,只需葬了便是。
唯有一人仍有亲娘在世,不过他也非家中独子,上头仍有四个兄弟,他算个不成器的,家中也不算在乎。
小人给了五两金饼便算是了结了,那人家中并无怨言,反倒对小人颇为感激。”
崔尧一时语塞,虽说做贼乃取死之道,可如此被漠视的人命,多少也让崔尧有些物伤其类,都说大唐初期乃是煌煌盛世。
可这盛世说的更多的是大唐这个国家在整个世界上的地位,单论黔首小民的地位或是生死观,却在整个封建社会的历史长河中,并不算出挑。
除了长安城有了法治社会的简单雏形,其余地方仍是充满了蛮荒的气息。
人命薄如纸,死了便是死了,不见官府海捕公文,不见社会舆论哗然,只要没人告官,便是一个民不举官不究。
种种社会体系,给足了强力人士各种钻空子的空间,就比如昨日崔尧的那袋金币,便足以堵上这世界上九成九的人的喉舌。
即便如此,民间仍然传颂“宁做太平犬 ,莫做离乱人。”
概因若没有稳定的封建统治,便是这等阶级森严的吃人社会都无法维持。
种种剥削形式,便会撕下伪善的面具,彻底进入到弱肉强食的森林法则。
李承乾抱着肩膀,津津有味的看了半天,却是突然说道:“到了渭南,就非得换回马车吗?我觉得,就是这般一气开到泰山脚下,也不是不行。”
崔尧却摇头道:“出了京畿道,便没有硬化官道了。单凭现在的造车水平,还不足以应对黄土道,若是碰上阴雨天气,我等非要困在路上不可。
还有,目前的轻油问题也还很大,你莫看车子现在还好好的,实际上动力已经损失了很多。
某家估摸着,整个油路的积碳情况都十分严重,也就是说,这一批车子即将损坏,接下来就要拉回长安拆解,继续分析问题。”
褚遂良担忧的问道:“这般金贵吗?只是不到五百里的路途便不再经用?”
崔尧笑道:“已经比预想中的好多了,您可以这般想,若是拉到战阵上,蒙上钢板,一气突击个五百里,是个什么境况?”
褚遂良顿时嫌弃的说道:“唉,又是武夫之念,便是什么事也要扯到战阵上,好好的一桩民生技艺,非要往杀人的行当里拖,当真是煞风景。”
崔尧不在意的说道:“这东西本来就是战车的副产物,若不是为了研究杀人利器,谁耐烦做这个东西?修路都比这玩意收益大。”
李承乾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天机工坊里那个轨道车车呢?怎么突然就没有动静了。”
崔尧无奈的解释道:“本来打算做钢包木轨,可经过实际测算,其寿命在预期载重的情况下,根本维持不了多久。
与其做个鸡肋出来,莫不如等到蛮荒大陆的铁矿做起来之后,一步到位。
反正蒸汽机已经验证了三代,技术上没有太大的问题,如今只是巧妇无米罢了。
待到大唐国内钢铁冗余,再建不迟。”
许敬宗与褚遂良没有插言什么,显然他们也知道谈论的是什么东西,对于崔尧这种审慎的态度,二人还是满意的。
相较于寻常少年好大喜功的共通个性,崔尧这般稳重的态度,显然更为难得。
马伯谦感觉像是听天书一般,一股云山雾罩的感觉充斥大脑。
几位贵人说的话好像与他印象中的大唐相去甚远,他便不由自主地思索道:难道如今地大唐已经这般厉害了?
可为什么平日里他在市井中,却全然没有察觉呢?
贵人的世界,还真是精彩啊。
幸运的是,我也终于攀上了这架快车,得以窥伺半分神韵。
半个时辰后,车辆整备完毕,众人嘻嘻哈哈一阵,终于又踏上了旅途,目标渭南县,再度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