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棠猛地睁开眼,“怎么了?明天传胪大典,我想睡一觉养精蓄锐。”
何大伴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为什么嚎,因为容棠躺在陛下旁边,这是龙床啊,除非死了,他想不出还有谁敢躺龙床上。
“小伯爷,这边有个小榻,老奴给您铺个毯子睡吧。”
外面雨淅沥,雨打芭蕉声最是助眠,将一大一小都安置好,何大伴坐在门槛处望天发呆,心里异常凄苦。
等小吉拿了些吃食过来,脸上又多了几个巴掌印子,往日里风光无限的天子近侍,如今活的如同一条狗。
何大伴不想吃,默默看了小吉一眼,忽然叹气,“小吉,干爹对不住你,原想着能给你一份好前途,现在怕是连你的命也保不住了。干爹是一定会陪着陛下去的,你不一样,你还年轻,你想个办法逃出去吧。”
小吉呜呜,“干爹,快别说了,儿子我已经被划为陛下死忠,现在除了咱们四个,想活命的就得表态效忠淮王,而表态的方式就是打儿子一巴掌。”
何大伴震怒,“狗才们胆敢……”
忽然泄气,别人就是敢了,他又能怎样,他还像以前一样,走到哪都有人奉承吗?
这一晚,宣宁帝醒了几回,又昏了几回,就在何大伴以为他再也醒不过来时,宣宁帝又一次睁开了眼。
殿外早已跪了一地臣子,皆因今日传胪大典,需要陛下亲自到场,有没有能力主持是一回事,千万不要今天死了。
否则真是太晦气。
太医把完脉,出去和几位大臣商量了一下,转头熬了一碗汤药送过来。
容棠淡然问道:“这是什么药?”
太医低着头,“是参汤,提神用的。”
“这难道不是短暂亢奋精神,药效一过,陛下就咽气的虎狼毒药?”
太医一缩脖子,他们几人在外面商量给陛下用这药,声音也不大,怎么就被听去了?
“大人,陛下的身体情况就是如此了,不喝的话,恐怕撑不过繁琐的大典过程。当然,如果陛下不肯喝也没关系,淮王也可以独立主持传胪大典,想必臣工们都知道陛下病重,不会有怨言的。”
宣宁帝昏沉中听到这句话,喉咙里咯咯两声,何大伴却是明白了,“陛下要喝。”
他太理解陛下的心思,他是那么骄傲的人,就算死,也想尊严的死。
容棠接过那碗药,却是在何大伴眼皮子底下,换成了一盏清茶。
何大伴眼皮猛跳,“这……”
容棠将茶盏送到宣宁帝嘴边,念念有词,“陛下,这碗药的药效很好,能让你短暂恢复到四十岁的状态,效力能维持一整天,明日此时才会失效。”
太医只看见容棠端药喂陛下,没看见换药碗,听到他的话还很吃惊。
这碗药充其量也只能维持几个时辰,他是太医都不敢夸口。
不过,算了。
喂完了这碗茶水,容棠坐在桌案前,冥思片刻,写了一首诗词,写完自己看了一遍,扔进了纸篓里。
小吉目光炯炯看着,心想着,没人看见的时候,他要拣起来看一看,小伯爷写了个啥。
宣宁帝喝完,躺了片刻,在何大伴目瞪口呆中坐了起来,“嗬!还有一天活头,挺好。”
何大伴心惊肉跳,一碗白水的力量啊,小伯爷真不是修仙吗?
前往大殿的路上,容棠附耳解释,“这不是仙法,是催眠。陛下听到了这碗药是太医开的,心里也相信了,我只不过催眠他,让他以为喝下的真是药,从而激发了他自己的意志。”
“……”
听不懂,这肯定是仙术。
再回头想问一个问题,容棠已经不见了,身边跟了一个陌生护卫。
他吓了一跳,“小伯爷呢?”
来人道:“走了。”
“你是谁?”
“大伴,我是容十九,金羽卫小头目,是凤副使安排我进来接替主子护卫陛下。”
何大伴脑袋乱扭,看前后左右,无论如何不明白,他们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交换的。
还有一点就是,皇宫都已经被淮王完全掌握,金羽卫还能安排人进来,看来,他们未没有反击能力。
一颗老心七上八下,紧走两步,把容棠换人的事告诉了宣宁帝。
宣宁帝脚步未停,病气缠绕多日的脸,此刻仿佛也消失了颓废,刚毅的面容还余几分龙威。
他从来都相信容棠,只是想不出破局办法。
传胪大典开始,上榜考生依次进入大殿。
这是庄严肃穆的时刻,文武百官尽皆在列,无不望向新一届天之骄子们。
礼官唱了一甲前三名名次,和宣宁帝钦点的一样,并无差池。
第四名到六十四名为二甲,封了进士。
六十五名到一百九十名为同进士。
唱完名,就是宣宁帝早就写好的勉励言语,这些向有旧例,何大伴只需照往年抄一遍,倒也不必宣宁帝亲自写。
众学子们直至这一刻,多年寒窗才算有了结果,伏地谢恩。
照旧例,该是宣宁帝口称平身,再宣布一下簪花宴几时开始,他就可以退了。
宣宁帝久久不说平身。
等底下的人跪的腿快麻了,忽然问了一句,“都说上了皇榜就是天子门生,过了今日,卿等陆续选官入仕,朕想问你们,你们是谁的臣子?”
这话问的一众学子一愣,他们当然是皇帝陛下的臣子,还用说吗。
可在这个微妙的时刻,内中也有很多人早已经投靠了淮王,陛下问的这句话,眼下却不好回答。
沉默震耳欲聋,但仅仅数息,回过神来的几人跪行上前,“陛下,吾等当然是陛下的臣子,一切当奉皇命而为。”
这人的回答获得了数十人响应,纷纷表达了忠诚之意。有他们珠玉在前,不开口的都尴尬了。
淮王警告的眼神扫过那些人,尔后向宣宁帝行礼,“父皇,您身子不适,退朝休息去吧。”
宣宁帝冷声道:“朕并没有觉得身体不适,淮王,你是不是着急赶朕下朝,自己坐上这龙椅?”
文武百官和众多新贵们心头一紧,陛下这意思,几乎已经明摆着说淮王要谋逆了。
淮王满含杀意的眸子闪过大殿一隅的太医,让他给皇帝提一点精神,也没让他提成这样,万一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他那名正言顺的皇位就有污点了。
说时迟那时快,宣宁帝左边一个持刀守将忽然大喊一声,“昏君,拿命来。”
一刀朝宣宁帝砍过去。
小吉落在后面,终于趁人不注意拿到了容棠写的诗词。
“千般愁,万般苦,
入魔差半步。
问尔何事最销魂,
几番轮回处!
缘留不住!
劫需自渡!
朝闻钟,暮听鼓,
深跪求佛顾。
今以此身祭九天,
烦恼归尘土。
欲安天下!
杀又何如!”
脚下忽然一空,小吉身子一沉,掉进了一个窟窿里。
“啊……”
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