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炮!放铳!拦住那艘船!”清军惊恐的嘶吼声清晰的传入李海的耳中,他却充耳不闻,双目之中只紧盯着那艘清军的旗舰,狼尾快船已经提到了极速,从清军战船的缝隙之中插了进去,直取那倾斜的红单船。
“清狗要转移到那艘鸟船上!”李海伸手朝着那艘紧靠在红单船上的鸟船,放声嘶吼:“大柱!朝那艘鸟船冲!二狗!先烧那艘鸟船!”
狼尾快船微微换了个方向,朝着那艘靠在红单船旁边的鸟船冲去,搭板上正在转移的清军水手和兵将慌了神,争先恐后乱哄哄的朝鸟船上挤着,好几人被挤得失足,从搭板上摔了下来,惨叫着跌入冰冷的湖水之中。
操作着猛火油柜的战士已经紧紧抓着黄铜阀门,只等进入射程就开阀,就在此时,却听得“轰”的一声,一发炮弹砸碎船舷飞射进来,又拦腰砸断屏障着猛火油柜战位的挡牌,开炮的清军战船距离他们实在太近了,炮弹余势丝毫未减,将整个猛火油柜砸了个粉碎,又撞翻另一侧的挡牌,从另一侧船舷上飞了出去。
火油全数泼洒在甲板上,有些落进湖中,沾染到一旁燃烧的船只,在湖面上燃起一片火海,两名操作着猛火油柜的战士也没巨大的冲力冲倒在地,捂着被碎木残屑扎满的脸庞惨叫不止。
“班长,猛火油柜没了……怎么办?”操舵的战士回头看向李海,李海咬着牙环视一圈,周围的清军船舰已经围了上来,封死了他们所有的退路,李海心一横,抽过一旁的火把:“撞上去!船里载着的火油足够引燃那鸟船和清狗旗舰,我们……撞上去!”
说着,李海朝着甲板上用尽全身力气大喊着:“我们…..撞击敌船!要活命的,现在跳湖离开!”
没有人离开,他们深入敌后,处在清军船舰重围之中,任谁都看得清楚,就算他们想逃也不可能逃得出去,更何况这狼尾快船承担的是最为危险的纵火和尖刀的任务,在这艘船上的,谁不是先写好了遗书、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李海也没多废话,重重拍住操舵的战士的肩膀:“撞上去!老子是渔民出身,若是能斩将夺旗,这辈子也值了!”
“拦住那艘船!开炮!开炮!”周围的清军将官还在乱糟糟的喊着,鄂硕却木然的立在一处搭板前,搭板上挤满了人,那名绿营参将和几个戈什哈正在用鞭子和刀鞘乱打,试图打开一条路来,鄂硕却没心情去理会他们,双目紧紧的锁定着那艘直冲而来的狼尾快船。
那艘狼尾快船本身已伤痕累累,船帆破碎,船尾还拖着一团火焰,冒着滚滚的黑烟,船桨划动的速度快得几乎都看不见,却依旧整齐有序,船身被烟火熏得漆黑,船首那被摧毁的猛火油柜还在不停的冒着火油,将台和舵位上,一名红营的战士挺立着,满身是血和烟灰,鄂硕似乎都能感觉到他眼中的决绝和疯狂。
横飞的炮弹没有让它缓下一丁点的速度,距离又实在太近了,几乎是一眨眼间,就在那鸟船上的清兵奋力将所有搭板掀翻、抓钩解下以抛弃红单船上的同袍逃离之时,那艘狼尾快船歪斜着,带着喷溅的火焰和刺耳的尖啸,如同扑火的疯蛾,直直地撞向了鄂硕座船脆弱的右侧船体!
“呵……” 鄂硕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近乎解脱般的轻响,没有愤怒,没有恐惧,甚至没有绝望,只有一片冰冷的、彻底的虚无和认命,他甚至微微闭上了眼睛。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鄂硕都没有睁开双眼查看一下,不用看也知道,必然是那艘狼尾快船点燃了船上装载的火油,用同归于尽的方式,索取自己和这一整船清军将士的性命!
一团比正午太阳更加刺目、更加灼热的橘红色火球,瞬间膨胀开来,吞噬了两船相撞的区域!炽热到足以融化钢铁的气浪裹挟着无数燃烧的碎片,如同毁灭的风暴般横扫四周!粘稠的、燃烧的猛火油如同地狱喷涌的岩浆,裹着炽热的火焰迅速爬上了那艘红单船的船体,将它焚烧成一座立在湖上的灯塔,那艘试图逃跑的鸟船也没有躲过,被天女散花一般的火焰波及,主帆和船体都裹上一层不断蔓延的大火。
凄厉到超越人类承受极限的惨嚎瞬间爆发!被烈焰吞噬的清兵在剧烈倾斜的甲板上翻滚、挣扎,瞬间化作扭曲燃烧的人形火炬,船板、缆绳、一切可燃之物在接触到这粘稠的烈焰时,便轰然爆燃,这一整片区域瞬间化作一片燃烧的火海,周围的清军战船甚至不敢来救援,一个接一个赶忙掉头离开,生怕沾染上一丁点的火星。
清军的旗舰本就残破不堪、进水严重的船体,在如此猛烈的爆炸和焚烧下,再也无法支撑,巨大的裂口在水线处疯狂蔓延,龙骨发出最后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断裂哀鸣,冰冷的湖水与炽热的火焰疯狂交织,发出“嗤嗤”的恐怖声响,蒸腾起大片大片的惨白水汽。
鄂硕瘫坐在迅速被火焰和湖水吞噬的甲板上,之前一直扶持着他的戈什哈和军将此时早已做了鸟兽散,跳湖的跳湖、找小船的找小船,所有人都在各寻生路,没人再有心思理会他,鄂硕仰着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被冲天火光映照出的、一片死寂的灰败,视野在摇晃、模糊、变暗,耳边是船体解体的终极巨响、士兵被火焰吞噬的最后哀嚎、湖水涌入的轰鸣。
在意识彻底沉入冰冷黑暗前的最后一瞬,鄂硕不甘的朝着九江方向看了一眼,却见在那片被血与火彻底染红的辽阔湖面上,那面崭新的赤红帅旗,正迎着冲天的火光猎猎招展,红旗之下,是无数沉默的炮口,冷酷地指向这片清军船舰轰然逃散的死亡之地。
清军旗舰焚尽,红营水师展开了反攻,清军船队,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