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82
傅诗谣完全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别说是两个月了,就算是两年,二十年,她都不会再对这个人有任何一丝的情感波澜。
在感情这一件事情上,她一向孤注一掷,一旦认定就是一辈子,哪怕一条道走到黑,也绝不回头。
只不过,这一世,祁时宴不是她所认定的那个人,亦不是良人。
从医院里赶回来得匆忙,祁时宴并没有着正装,此刻他却是习惯性的去拽自己的领带,可笑的是,脖子前空无一物。
“你先回去宿舍,准备准备,半个小时之后,我让人到宿舍楼前接你。”
傅诗谣根本没有想那么多,低头应下:“好。”
一抬头,对上男人那一双深眸:“希望祁先生,你能说到做到,不要出尔反尔。”
他却只是笑,并不答话。
愣了几秒,仰头对上她的目光:“用我送你回去吗?”
“不用。”她立即扬手。
视线轻飘飘落在他的身上,淡淡的一眼。
但也只是这一眼,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是她的错觉吗,为什么这个男人给她一种很病态,孱弱的感觉,病殃殃的。
但很快,这样的念头就被她给否决掉,祁时宴会弱吗?
她会有这样的念头才是搞笑,换言之,别说是生病,他就是死了,与她又有何干系?
压根没往心上去,转身就走了。
祁时宴盯着她的背影,没有人知道,此刻的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三十分钟之后,宿舍楼下如约出现了车子的喇叭声。
她的脑子里一团糟,乱得很。
听到了喇叭声才起身又换一身衣服,吹了吹头发,她的心思不在梳妆打扮,也不在着装上。
她没忘记上午因为什么才跟墨逸尘吵的架。
哪怕是到了这一刻,她心里想的都是,他如果在的话,会不会又误会了?
她站在窗前,来来回回,心底很是纠结。
祁时宴抬起脑袋,看向那一个小小的窗口,视线落在那一抹小小的身影之上。
他也不催促,就站在楼下,看着,等着。
不知过去多久,久到他以为,她或许不会出来了。
人就那样砸进了他的视线之中。
上身清爽干净的白色短袖,下身短牛仔,随意到好似只是下楼去拿个快递。
反观祁时宴,里头白色的衬衣,外头黑色马甲,下身是同色的西装裤,没带领带,但衣领处有别蝴蝶领结。
两个人男帅女美,但站在一块儿,怎么看怎么不搭。
就这么跟在后头,也是为了避嫌,她特意走很慢,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让人看上去他们就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恰巧走在了同一条路上。
祁时宴修长的腿,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往后面看上那么一眼,他也刻意的放缓脚步,等她跟上来。
出了校园大门,祁时宴回身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我们走吧!”
到机动车道,祁时宴手里的钥匙‘嘀’的一声发出脆响。
“你等一下,我去把车子开出来。”
不一会儿之后,男人重新站到面前,推着一辆十分卡哇伊的电动自行车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之中,一脸笑的说道:“我们走吧!”
她站着没动。
“怎么了你?”他问,随后才明白了她的意思。
解释说道:“天太热了,坐在车里闷得慌,特意找人借的,这样我还能同你说说话。”
“愣着干什么?”他将车子掉了个头:“上来呗!”
也不是她在这里嫌弃,这个男人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她的视线还落在他那身上,他自己出门的时候都不照镜子的吗,穿着这一身衣服蹬自习车,亏他想得出来,他自己觉得这配吗?
校门外人来人往,她能很清楚的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主要是祁时宴的这一张脸,太引人注目了。
她也怕会有人认出她来,一来二去传开就不好了,毕竟她是有男朋友的人。
心中很复杂,但她和祁时宴之间,该有一个了断了。
这么想着,她快速的跳上了自行车的后座,双手紧紧扶着车后座的把手。
“怎么,就这么怕我会将你给摔下去啊!”男人奸笑。
说实话,是有些怕,这男人飙车的技术她还是信得过的,但骑车的技术怎么样,就不得而知了。
一路上,只有风轻抚过耳旁,又吹起鬓边的发丝。
“他…对你好吗?”
过了不知多久,他才又没头没脑的这么来了一句。
“你什么意思?”
她不悦,眼中充斥着警惕。
“没有。”他静静的看着她,又静静的说:“我有时候吧,挺希望你能幸福的。”
哪怕让你感受到幸福的那个人,不是我。
此后的时间里,他便不再多言。
就真的只是找了家普普通通的小餐馆,吃了一顿饭,席间也只是说些家长里短的事,她想答就应几句,不想答干脆只点头。
吃完饭从餐馆里出来,天就已经黑了。
在距离学校两三百米的地方,祁时宴将车子推到固定的停车处,锁好,回头同她说道:“我陪你走一走吧!”
她正要说,不用。
一扭头看到了男人脸上的神情,即便她说了拒绝的话,恐怕这个人,也不会那么听话。
夜间的校园静悄悄的,脚踩在落叶上发出的“沙沙”声,两个人走得都很慢,并排着,都似有无言的心思,但都强硬的,谁也不开口。
秋日的傍晚,微风习习,虽还有燥热,却也另带了一种寒意。
她习惯性的手臂环身,祁时宴看到了,立马脱下身上的外套给她披上了。
将她送回到了宿舍楼下,她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后者率先开口:“我先回去了,你……”
男人咧唇冲她一笑:“晚安!”
“啊?”
一扭头,却发现,人已经没影了。
傅诗谣回到宿舍,快速的洗漱完毕就上了床。
闭上眼,眼前出现的却是那男人刚刚离开时落寞的神情。
奇怪,她怎么会……
立即就要一巴掌扇自己脸上,好清醒清醒。
或许,她又自我安慰,是因为今晚上的祁时宴太诡异了。
睡不着,刷了一会儿手机,同墨逸尘在微信聊天,除了同祁时宴之间的,其他她都如实相告。
墨逸尘将自己的想法一一相告,为了方便照顾母亲,他打算就留在疗养院,并且打听了相关的实习岗位,反正他也马上就毕业了,暂时就先不回学校了。
顺势,她就又问了起来:“妈现在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墨逸尘打出来一长串苦笑的表情。
她便知道了,没有那么好,那么的乐观,索性也不再问了。
人到了一定的年纪,身体的机能下降,各种病症不请自来,最忌讳的便是拖,可张春娥,却是一拖再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医生说是食肠癌,心脏超负荷,有早衰的迹象,现在还不能进食,等渡过了这几天的危险期,我回学校来,我们当面说。”
想了好半天,她回了一个字:“嗯。”
“明早还有课吧!”
“有。”
墨逸尘发过来语音:“早点儿睡,晚安!”
傅诗谣对着屏幕发呆,这就没了?
这个人,多说一句‘我想你’会咋的?
“好吧!”她轻吐舌头,墨逸尘,是我想你了。
将手机往枕头底下一塞,蒙头就是睡。
早上的课挺重要的,可她的心思完全不在课堂上,走不开,就自己在外卖平台下单了份果篮,让跑腿的送去医院里。
她自己也深知,做这一切完全无济于事,可还是这么做了。
只是令傅诗谣想不到的是,阴差阳错之下,跑腿的将果篮给送到了祁时宴所在的病房之中。
等人走后,助理才轻声说道:“祁总,卡片上的地址,这里也不是,应该是送错了。”
祁时宴伸出手指放在唇边,轻声“嘘”的一声。
“重新再去买一份果篮,再买束花,送到卡片上的这间病房里去。”他吩咐助理。
助理有些犹豫:“祁总……”
“快去!”他的声音虽然低,但不怒自威,容不得人说一个“不”字。
助理站了几秒钟,不敢不从,低声应了句:“好。”退出了病房,按他说的,去准备果篮和花束。
祁时宴坐在床沿,目光落在果篮上,他咧唇,苦笑起。
低声叹气,深呼吸,手将果篮的包装拆开,拿起一只苹果在手上。
色泽鲜亮,很红润,诱人,眼前一晃而过是一张熟悉中透着陌生的脸。
可这一张脸总是对他冷冰冰的,她那个人,性子本身是很好,但只有在面对着他时,才凉薄而又疏离。
手中转动着那只苹果,像是要将之给看出花来。
唇边漾起笑容,用水果刀给自己削起了苹果皮。
于此同时,长指划开了手机屏幕。
屏保上的那一张图,还是昨晚一块儿吃饭时,趁她不注意时偷偷拍下的。
“我就当,这是你买给我的了。”
他笑,哽咽了一下,目光落在屏幕上的女人的脸上。
苹果削完,他咬了一口:“真甜。”
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女孩,他这样说道。
助理买完东西回来,没看到自己家老板,只好先将东西送往卡片上的病房里。
在门口碰到了祁时宴。
“祁总,原来你在这里。”
后者及时扬手,示意他先别说话。
病房的门虚掩着,两人朝里看了看,除了病床上躺着的那一位,就再也没人了,想必,墨逸尘应该是临时有些什么其他的事情去忙去了。
而在走前又走的急,忘了将门给关上,否则他们进门还得刷房卡才能进得来。
两人刚走进病房,祁时宴厉声对助理说道:“出去,把门守好。”
“祁总……”
他又重复了一遍,语调比上一次还要强硬:“出去!”
门被轻声带上,祁时宴一屁股坐上床前的实木椅子,认认真真端详那床上的人。
十分慈眉善目的老人,看年纪同母亲差不多,五十出头,因为生病,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很多。
“你啊!”
他想说些什么,一时间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起身,将花一支一支放进窗台上的空瓶子里。
“算了,还是祝你,好运吧!”
离开前,幽幽说道:“放心,你不会死,我也不会让你死,不过你得答应我,活久一点。”
他揉了一下眼睛,就站在门口,沉默了有好几十秒。
…………
傅诗谣埋头,看到了某外卖平台上清清楚楚的“已派送”三个字。
她再也坐不住了,偷偷的从座位上离开,从教室的后门走了。
很快的就打了辆车赶去医院里。
飞奔住院部,在上楼时候直接撞进了一堵肉墙,她抬头,刚要道歉说声‘对不起’却见那人一脸坏笑,有些不怀好意的看着她。
“看来我的怀抱还是挺温暖的,让你迫不及待的往里撞。”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她身体条件反射的弹开。
“怎么,见到我这么意外,我刚刚还在心里头问自己,今天会不会见到你,没想到下一秒你就出现了,别说,我们还挺有缘的,傅小姐!”
他伸出手,一副谦谦君子的姿态,嘴角上翻,笑得有些贱兮兮的。
“你……”她完全没好气,白了他一眼。
而后视线又扫到他的脸上:“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生病了吗?”
“你在关心我?”
她无语,想打人,伸手打掉他伸过来的一只手臂:“你想多了。”
“你说得对,我确实想得挺多的。”
他说,一副吊儿郎当的样,谁都看得出,那极力维持的笑容有多虚假,除了她。
傅诗谣没完全理解他这话的意思,当然了,她也根本就没将之给放在心上,直接绕过他,朝着病房里去。
一只手突然将她给拉住。
“干什么?”傅诗谣反应迅捷,挣脱了。
“又去看你男朋友的母亲啊?”
他问了句与自己无关的问题。
她不屑于作答,只回了一句:“嗯。”
病房外,他清清楚楚听到里头传来声音。
墨逸尘低低的问她:“来了?”
她应了声,坐下,墨逸尘的声音从里头又飘了出来:“这些是你买的?”
傅诗谣一眼就看到了床头的果篮,点了下脑袋:“嗯,上午有课,没亲自去挑,我让跑腿送过来的。”
很快的,就又注意到了窗台上的花束,一看就是新插进去的。
“好漂亮的花啊,没想到你还挺会挑的嘛,我的男朋友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墨逸尘都懵了,视线盯着那花:“这个不是你买的?”
傅诗谣摇头:“没有,我没买过花。”
祁时宴转身离开,同身边的助理说道:“走,回去。”
两人回到病房,他看着窗户外边,一个人恍恍惚惚好久,问道:“你说,我是不是该做决定了?”
跟在他身边那么久,助理也很清楚他在说些什么,心里还有些挺不是滋味的。
“让你办的事情都办得怎么样了?”
助理点头:“几家效益不怎么好的加工厂已经注销,人员遣散,效益好的那几家也已经更换了法人,集团内部,除高层外,其他的人该裁的裁,该留的留,全部都已经安排妥当了,请祁总放心。”
祁时宴眉头轻蹙:“我说的不是这些。”
修长的腿,搭上床沿:“帮我约一下晟天律所的冯律,听说这个人专门负责遗产分配内的官司,挺专业,人也靠谱。还有,联系一下器官捐献中心的郝教授……”
助理眼睛一下湿了:“祁总,你真的要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医生都说了,你只要好好化疗其实是可以……”
“闭嘴!”他呵斥一声:“她才不是什么毫不相干的人。”
说完了这一句,突然抬起头,死死的目光盯着助理,看了半分钟之久。
手搭了搭对方的肩膀:“你帮我把后事安排好,我会给你留一笔钱,足够你这一辈子好好的生活,你是想出国也好,行商也罢,我保你这一生平安顺遂,也不枉你跟了我那么长的时间。”
助理已经声音哽咽:“祁总……”
祁时宴摆了下手,想抽一根烟,想到是在病房里,又将烟盒给放下了。
“原本想着,至少还能有两个月,现在看来,我可能等不到了……”
他一边说,叹一口气,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