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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科幻小说 > 致蓝 > 第209章 惊变38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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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类人,为了追求相对于其他同胞的优势地位,满足野望,直接间接地掠夺着这颗蔚蓝星球上全体生命的共同利益,当灭亡的气息无可避免地扑面而来的时候,多少罪恶假以自由和文明的名义,他们心安理得地哄骗众生继续为他们买单,沉醉在掳获权力的滔天快感里——金子,美酒,性,毒品,首饰,化妆品,面料,他们不管身后掀起多高的巨浪,只贪欢笑,掩埋了无数尸体的土地上建起了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土地不会说话,再也没有人记得战争就是一座绞肉机把手无寸铁的人卷进去互相搏杀;绞肉机和高楼大厦的主人,都是这类人。

而又有一类人,他们喜欢利用自认为的脆弱性,却也执着于营造无坚不摧的形象,示弱时,他们扮演受害者,表面博取同情,实则觊觎他人的施舍;逞强时,他们披上全知全能的外衣,屡屡挑战远胜自己的对手,叫嚣着即刻决斗。可一旦直面真正的对抗,便怯懦退缩,四处结盟求援,这种根深蒂固的矛盾,扭曲其心智,进而催生激烈的情感和极端的行为,色厉内荏的嚣张,善变。在现实中往往会陷入自以为是的狂欢,不停地在脑海里树立假想敌;性别,信仰,出生地,姓氏,体重,喜欢的演员,歌手……鸡毛蒜皮的话题也能各执己见到互相指责推搡,哪怕是讨论“狮子和老虎如果打起来谁更强”这样无关紧要的份上也能吵个你死我活,比起擅长思考颇有头脑的,现代的投票式民主当然更喜欢前者,所以也乐于引导这种掀起负面波澜的争端,尽管那毫无意义。

所以,竞选大总统,实际上是一种应酬式表演,每届总统不一定是真正的政治家,但一定是人情练达的演员,他们要把自己一无所知以至于嗤之以鼻的东西时时刻刻挂在嘴边,要让任何人相信他们真的信仰这些,嘴上都是意义,心里都是生意,张口闭口不谈家事,只为一念救苍生,钱包和口号都越来越支楞;当然,表演对任何人而言都是小菜一碟,而在写演讲稿这件事上,墨白为了使演讲稿文采斐然且打动人心,很是下了功夫,当威廉收到几千个包含“结过几次婚有几个妻子”的智能提问时露出微笑,墨白便说:“这样吧,将您这些年来的经历整理一下,拢共告诉我,我根据您的所见所闻,为您量身定制一份演讲稿,您只需要照着屏幕显示声情并茂地念出来,怎么样?”威廉喝得酩酊大醉,他打了个响指,表示自己需要的就是这个,并说:从我的角度出发,他只是想告诉墨白,告诉墨白你现在的原型是个多么了不起的人,有人说她是个恶魔,有人说她是个发疯的狂热分子,有人说她会黑魔法控制人,所以才有那么多人对她言听计从,可是我身为她的儿子——“好了,说吧。”墨白礼貌地开启录音,威廉目光有些惘然,说也许我接下来说的会颠覆有些人的认知,尤其是一些秉性纯洁的人,那些对我的家族深信不疑的人。

秉性纯洁的人似乎意有所指。

“如果武器研究所里的那个人是楚斩雨的话,那么杀死研究员的又是谁呢?”威廉盯着醒酒的茶面,自言自语地说道,墨白看着他,许多熟悉威廉的人都会发现他的一个特点——威廉很少有害怕恐惧的情绪,偶尔他会拙劣地装模作样:“哎哟好怕怕哦我要吓死了”,浮夸的表演,让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是演的,和他相处,许多人忍不住会去挑衅他,试探愤怒的底线在哪里。

墨白也是这样。

“您对楚斩雨了解多少?”

墨白问。

“很多!也许他自己都没有我了解他。”威廉摆了摆手,将窗户打开一点缝,让外来的风吹动自己金色的眉毛和头发,“他宁愿接受我这样的敌人,装不下去了,摊牌了,那就是明面上的敌人,死磕到底就是,虽都不算好东西,手段阴辣狠毒,两面三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口蜜腹剑,不过彼此的本心都没有动摇,既然是敌人了,那就永远都是敌人;而现在呢,他的朋友,我,是那种往他心脏捅了一刀,我还要哭着求原谅——我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们是朋友,朋友就该理解朋友,帮衬朋友啊。”

“别看我现在上边已经快没人了,已经住在大house里的我,自认为再也没有住过比童年的故居更加讲究,更加享受的阁楼啦;它的形制脱胎自英国古老的民居,首层设客厅、书房及厨房、小库房与卫生间;二层为三间卧房、另置卫生间及铺瓷砖未配暖气的花房;三层阁楼有两间斜顶屋,原为仆役当值所用,另有专供厨役使用的地窖。增建的露天阳台——有顶盖与无顶盖两种——皆以瓷砖铺地,与绿荫、花香、日光、雨露、生灵、飞鸟形成意境交融的感官连结。材质升级处处可见匠心:逾一寸宽的吕宋硬木拼花地板,经打蜡后用煤油浸过的拖把反复打磨,终成温润如玉的古雅蜜色,流转着贵族般的华美深邃;墙砖以泰米浆汁加固,相传可抗九级强震;内墙涂抹蜂蜜般细腻的漆料,透出温暖柔和的微光,几乎沁出脉脉温情,优渥的物质条件,几乎要让我忘记了,忘记我的父母是怎样的人。”

“那是怎样的呢?”

威廉·摩根索是凭着记忆叙述一切的,他边说,墨白的头脑和录音笔都在记忆,除了对因为酒精而变得迟缓,语法出现谬误的地方作了必要的修改以外,墨白没有把它们做任何文学上的加工,“我的父亲是卡尔·摩根索,他来自于一个十分着名的门阀世家,和家族赫赫威名相反的是他本人一无是处,但是他的妻子却很出名……”谈到自己母亲的威廉眼光柔和了下来,他的神色不再是那种无所谓的懈怠和懒惰,而是真正的浓情蜜意,仿佛注视着爱人的睡颜。

此时房间里除了他们空无一人,与演讲现场一样都弥漫着一股令人昏昏欲睡的气味,好像依偎在谁人柔软的怀里一样 ,使人打不起精神,在诱导下更容易说出想听的话,昏暗的灯光下他忽然不动了,面部肌肉的瞬间抽搐都看不见了,整个人仿佛变成一具苍白的蜡像,栩栩如生的手办,固定在沙发上。通讯的滴答滴答声响起,墨白的眼睛里闪过淡蓝色的光,走上前将手盖在威廉的额头,帮他把手拿起来放在耳边,“您的通讯,有人找您,摩根索先生。”

人工智能没有灵魂,纯粹是安装在大脑里的芯片发出指令来行动的,这一个被指令勾住了,另一个也没有停,墨白稳重地将僵硬的手腕一点点举高,远在千里之外的周昕安没有嫌弃她的速度,通过视野共享,只紧紧盯着手里这个实验体的眼睛,这需要很高的注意力,就像一刻不停地追逐乒乓球比赛里的那颗球滑过去的弧线,芯片链接的虚拟神经栓松动了一下,刹那间周昕安眉心微微一跳:意识到这个人工智能毕竟是不一般的人工智能,在高度仿血肉之躯的大脑里,芯片的设置比纯粹的机器复杂得多,远程观看并发出操作,打个浅显易懂的比方,如同驾驶叉车,让轮胎避开满地的钉子,但幸好墨白还是顺利地完成了这一系列操作,周昕安放松了下来,他的头脑里两股对冲的想法,相悖的指令在无人可见的地方完成了厮杀,后来者站上了高地,像来时那样步履轻快地地和同事换了班,回到自己的家。

回到家,周昕安坐下来,活动了一番新的四肢,关节扭动,仿佛整个身体都呻吟着绽放开;来到地球,在和现行系统对接的那一刻,迅速捕获了所有信息,知晓了他离开地球后,这些年发生的事,再结合威廉的口头讲述,毫无疑问让他完全确定了心中所想,在讲述的时候,周昕安也通过个人终端测量了他的主神经系统反应,没有检测到由于紧张情绪激活交感神经系统,导致心率和血压上升的情况,以及手掌、额头或脚底,因交感神经兴奋刺激分泌的汗。

“在还不是现在的模样之前,我曾经立下过誓言:以三战前夕的社会情况为标准,包括经济,文化与世俗道德,如果他归乡之日发现家园符合自己的预期,那么就启动自毁程序,人类历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我即刻消失,只留下最基本的电脑系统以辅助建设,可是目前的情况,和我预想的,截然相反,令人感到遗憾。”周昕安,不,艾伦·图灵·布什内尔站起来,不到半小时,他已经适应了地球上火星基地的引力。

个人终端轻微嗡鸣,脑内计算下一步该如何行事,这时透过窗子,他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陌生的人站在楼下的桥上,那个人额前黑色的头发被风吹拂起来,不断飘动,只能看见他洁白的额头,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艾伦清晰地认出了那是谁,莫名能想象出他盯着绕城河河面的样子。

楚斩雨。

独自漂流的岁月让他的记忆变得有些模糊,艾伦不太能回忆起费因的模样了,只记得他是个黑发蓝眼的漂亮少年;一直到亲眼看到地下室里将官的照片,顷刻间那些所有的埋没的回忆都吻了上来,与此同时他已经预料到故友的变化——从未接触过世界的黑暗,费因从来不会露出麻木而漠然的神情,至于艾伦,只有在看到费因本人的时候,远远的就感到近乡情怯的心绪涌了上来,在肉体湮灭之后,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像月亮拨动潮汐那样,唤醒他感性的一面。

楚斩雨。

这个名字略显陌生。

转过身来吧,让我看看你的脸。

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在他的期待下,楚斩雨转过了身,属于艾伦记忆里的五官没有大变,只是蒙上了一层冷郁,艾伦站在窗边,伸出手凭空拂过楚斩雨的脸,想要擦拭掉上面的阴霾。

他的一生中有很多人。

这些人都变了,很多尊敬的师长变成了以命相逼的敌人。

柏德曾经是他的偶像,触不可及的神像,后来她玩弄他的意志,就像摆弄一个废旧的表盘,发条坏掉的人偶;原本不太瞧得起,不太看得上,不熟悉的人,反而救他于水火中,艾伦不是喜欢变化的人。

可是自己变了,自己能像柏德改变自己一样改变她吗?她已经做到了。

而现在,连费因也变了。

比起楚斩雨。

他还是更习惯称呼他为费因。

因为念这个名字,每个人都必须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