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邃的溶洞深处,唯有荧光石清冷的光晕在黑暗中摇曳,勉强照亮脚下嶙峋的怪石与湿滑的路径。
宋婉辞手捧萤石,步履轻盈却谨慎,如履薄冰。
姬奀则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三丈之处,这个距离,相较于初入洞时的十丈开外,已是“亲近”了许多。
显然,宋婉辞方才关于古修士洞府那番半真半假的描述,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虽未完全打消这老狐狸心中层层叠叠的疑虑,却也漾开了几圈信任的涟漪。
然而,金丹修士的警惕与多疑,早已刻入姬奀的骨髓,绝非三言两语可尽数驱散。
行不多时,眼前豁然开朗,已至先前与玄黄宗、鬼头山、承影派修士爆发惨烈厮杀的那处宽阔洞厅。
宋婉辞正欲按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引导,目光扫过洞内景象,心中却猛地一沉,黛眉倏然紧蹙。
诡异!十分的诡异!
记忆中横陈于地的七具敌宗修士尸身,此刻竟不翼而飞?!
原地只余下大片大片早已凝固发黑的血污,零星散落着难以辨认的破碎脏器与肉块,散发出混合着泥土与腐朽气息的腥甜之气,令人作呕。
唯有两名合欢宗与清月宗陨落弟子的遗体,先前已被同门收殓。
整个洞厅,弥漫着一种死寂与难以言说的邪异。
“乖徒儿,何以止步?” 姬奀上前,阴鸷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语气中带着一丝探究。
宋婉辞心头警铃大作,面上却强自镇定,灵机一动,嗓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微颤:“没......没什么,徒儿只是见这满地血污,惨烈如斯,想必不久前曾有修士在此经历恶战,或许......或许是与守护洞府的那两只凶悍僵尸搏杀所致。”
她将尸身消失的异状轻描淡写地归咎于未知的搏斗,企图蒙混过关。
姬奀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不再多言,但行动却愈发谨慎。
只见他袖袍一拂,一杆通体暗红、萦绕着淡淡血煞之气的长枪已然握在手中,枪尖隐有厉芒吞吐,正是其性命交修的本命法宝——血煞戮魂枪!
与此同时,一面刻画着狰狞麒麟踏云纹的青色菱形小盾亦自其丹田飞出,滴溜溜旋转不休,散发出沉稳的灵光,护住周身要害。
这一攻一防两件法宝祭出,顿时将金丹后期修士的强横气息展露无遗。
宋婉辞用眼角余光瞥着这一幕,心中寒意更甚。
这姬奀果然狡诈多疑,即便看似信了几分,也从未放松警惕。
她深知,自己犹如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无妨,些许污秽之地,有何可惧?继续带路便是,真有危险,为师自会护你周全。”
姬奀语气傲然,面具下的目光却冰寒如刀,时刻留意着四周任何细微的动静与灵气波动。
宋婉辞恭敬应声,低眉顺目,引领着姬奀穿过这处弥漫着血腥与诡异的洞厅,踏上那条蜿蜒向下、通往地底更深处的石阶。
这条路她不久前方才走过,自是熟悉。
然而,此刻每一步踏出,都觉足下似有阴风缠绕,那股不安之感如同毒蛇,悄然噬咬着她的心神。
那七具尸体究竟去了何处?
绝无外人知晓此地,更不可能自行离去......莫非,这幽暗的溶洞之中,还潜藏着连她们先前都未曾察觉的未知恐怖?
此念一生,宋婉辞只觉得背脊发凉,捧着荧光石的纤手,竟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这并非全然作伪,而是源自对未知危险的深切恐惧。
“师......师尊,徒儿......徒儿心里有些发毛......” 她嗓音娇柔,带着委屈与惊惧,我见犹怜。
姬奀却是冷冷一瞥,不耐道:“怕什么?天塌下来有为师顶着!休要聒噪,专心带路!若洞中真有好宝贝,届时赏你一两件也无不可。”
他恩威并施,前一刻尚可和颜悦色,下一刻便能冷若冰霜,性情反复,令人难以捉摸。
宋婉辞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言,只得硬着头皮,沿着石阶步步深入。
唯一能让她稍感心安的是,与洞府深处那两缕微弱却坚韧的心神联系尚存,这是她绝境中唯一的依仗,亦是翻盘的最后手段!
约莫一炷香后,前方黑暗尽褪,豁然开朗。
一座气势恢宏的石室呈现于眼前,正是那座古修士洞府所在!
穹顶高悬,无数千姿百态的钟乳石倒垂而下,有些竟自行散发着柔和的白光,将整个洞府映照得恍如白昼。
洞府中央,那方三丈见方的白玉灵池依旧氤氲着乳白色、浓郁得化不开的灵雾,池水清澈,隐有异香。
只可惜,池畔的月影幽魂草与前方石台上的三只木盒早已被宋婉辞一行人取走,此刻洞府内虽灵气充沛,却显得空空荡荡。
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扇紧闭的、刻满繁复玄奥禁制符文的神秘石门。
宋婉辞记得清楚,她们离去后,此门便自行关闭,想来是洞府自带阵法,防止外人侵扰。
宋婉辞适时止步,伸手指向那扇石门,脸上挤出惊喜之色:“师尊快看!就是此处了!”
随即神色又转为落寞与无奈,“只可惜弟子等人修为低微,见识浅薄,耗尽心力也无法破开这位前辈所设禁制,只能望门兴叹......”
至此,姬奀心中最后几分疑虑似乎终于消散。
尽管戴着面具,但那双露出的眼眸中,瞬间迸发出难以抑制的灼热与贪婪。
他以神念细细扫过石门及周围禁制,作为金丹修士,他的见识远非凝气小修可比。
片刻后,他心中已有了判断:此地确系古修士洞府无疑,且其主人修为,恐怕至少也是金丹境,甚至更高!
“你且退至一旁,看为师手段!” 姬奀沉声喝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宋婉辞闻言,眸中飞快掠过一丝喜色,连忙恭敬称是,乖巧地退到洞府边缘角落,一副翘首以盼、全然信赖的模样。
姬奀凝神静气,先是尝试了数种精妙的破阵手法,指诀变幻,灵光闪烁。
见效果不彰,又祭出数面阵旗,布下一个小型辅助法阵,企图以阵破阵。
然而,那石门上的禁制看似古朴,却韧性十足,每每在即将被瓦解之际又稳固如初。
时间一点点流逝,姬奀的耐心渐渐被消磨殆尽。
他低喝一声,索性放弃了技巧,决定以力破巧。
霎时间,洞府内灵光爆闪,轰鸣阵阵!
血煞戮魂枪化作一道赤色匹练,狠狠刺向石门;各类攻击符箓如雨点般砸落;种种威力强横的术法亦是不惜灵力地轰击在禁制之上。
然而,那石门不知是何材质所铸,在如此狂猛的攻击下,竟是纹丝不动,连一丝裂痕都未曾出现!
就在姬奀焦躁、且一门心思都花在破阵之际,宋婉辞却悄无声息地握紧了袖中那枚冰凉小巧的控阵罗盘。
她一边悄然向其内渡入微不可察的灵力,凭借心神联系,小心翼翼地削弱着石门禁制的强度,一边用娇柔软糯的声音在一旁煽风点火:
“师尊师尊!您看!那禁制光华开始摇曳了,定是承受不住您金丹境的浩瀚法力。您再加把劲,说不定下一刻便能破开此门!”
她的声音充满了敬仰与鼓舞,然而低垂的眼眸深处,却已寒芒凛冽,杀机盈溢。
一路的屈辱,一路的隐忍,生死一线的挣扎,皆在此刻化为决绝的复仇之火!
姬奀全心沉浸在破阵之中,神念敏锐地捕捉到禁制波动果然开始减弱,不由心中狂喜,连双手都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古修士的遗宝,近在眼前!
“轰隆隆——!”
伴随着一阵沉闷如雷的巨响,那扇坚不可摧的石门,终于缓缓地向两侧滑动。
门,开了!
姬奀脸上瞬间绽放出狂喜之色,下意识地便要回头看向宋婉辞,或许是想显摆,或许是想吩咐什么。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
“吼——!”
“嗷——!”
两声非人的、充满暴戾与阴冷的咆哮,如同惊雷般自石门后传出。
阴影之中,一高大健硕,一相对矮瘦,身穿玄衣、头戴斗笠的身影如闪电般扑出!
它们头戴面罩,裸露在外的肌肤泛着淡金,指甲乌黑锐利如钩,周身散发着浓烈的尸煞之气,其速度之快,威压之盛,赫然是两具实力堪比金丹境初期的——金甲炼尸!
一双利爪直掏姬奀丹田气海,另一双则锁向其咽喉要害......
杀机,于石门洞开的这一瞬,骤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