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氏医院。
当宁恪的身影出现在实验室门口时,萧頔正在核对一组复杂的数据。
他抬起头,下意识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怀疑自己加班产生了幻觉。
“雾……?”他及时刹住了那个危险的代号,改口道,“啊不,宁恪?”
“是。萧医生,我们见过一次。”
宁恪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没什么温度。
他几步走近,从黑色外套的内兜里取出一个小纸包,递了过去。
“言卿让我送来的。她说里面的东西,或许能推进你的研究。”
萧頔接过,指尖能感到白纸包裹下的颗粒感。
他心情一时有些复杂,沉默片刻,才斟酌着开口:
“那天晚上的事……傅哥大概提了。言卿她现在,还好吗?”
“她已经出院,状态稳定了很多。”
宁恪的视线落在那个小纸包上,补充道,
“这是Featherwit内部配制的药,专门用于压制liora的副作用,效果显着。言卿冒险带出来的。”
萧頔瞬间握紧了手中的纸包,感到一份沉甸甸的重量。
“替我谢谢她……这太关键了,我一定物尽其用。”
他还想客套地留对方喝杯咖啡,但宁恪已干脆地转身。
“不必,时间不早了。”
他顿了顿,留下一句更引人遐想的话,
“言卿该回家了。”
为了傅哥头顶那莫须有的颜色,萧頔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忍住试探:
“那个……我能问问,你跟言卿到底什么关系?是这样,我很早就听说过你,但是……”
宁恪,或者说雾影,一直活在傅哥和白夜嘴里。
神出鬼没、无影无踪、身手高明,甚至让白夜翻车多次……
直到上回,他为了求援自投罗网,萧頔才头一次见到雾影的真容。
不似傅哥那般邪肆俊美,也不及白夜精致危险……跟云琛的温润如玉更是沾不上边。
给人的第一印象锋利、冷峻,像是一把粗粝的匕首,刀身刻着凶狠的血槽。
“……”
宁恪脚步微顿,侧脸在走廊冷白的灯光下显得线条格外冷硬。
他思考了几秒,给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
“我是她的工具。”
说从者,萧頔恐怕理解不了,他得解释半天。
不如说是工具,好懂多了。
“……哦,”萧頔点点头,“那个,你住言卿家方便吗?不然,我另外给你找个地方?”
说完,自己都想抽自己一耳光。
试探得这么明目张胆的,也是没谁了!燕国地图还是太短了么!
萧頔欲哭无泪。
“方便。”
宁恪的面庞线条冷硬,看不出什么情绪,
“我住她家隔壁,梁俞年的房子。”
“哈哈……原来如此。”
萧頔尴尬地笑了笑,摸出名片递过去,
“这是我的名片,有事随时联系。”
直到宁恪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萧頔才靠着门框,长长舒了口气。
回到实验室,发现白夜正坐在转椅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显然已经等候许久。
“那小子跟你说什么啦?”
他脚尖一点,坐着椅子滑了过来。
萧頔晃了晃手里的纸包,
“没什么。言卿搞来了Featherwit内部配的药,让他交给我化验。”
他忍不住发出疑问:
“说真的,你为什么这么讨厌雾影?我跟他接触了两次,感觉……这人还行?”
说实话,萧頔没从宁恪身上嗅到令人反感的凶残、血腥、或是狡猾。
相反,他甚至觉得这个赏金猎人沉默寡言,沉稳可靠,行动力强……
如果没有敌对的前提,他们或许会是朋友。
“他?”
白夜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双手垫在脑后,嘴角勾起一抹没有笑意的弧度,
“因为是宿怨啊。”
“宿怨?”
“嗯呐。”
白夜坐直身体,眼底那点不易察觉的戾气终于浮了上来,
“当年老子轻信了他,以为他跟季骁一样,是从那个地狱里爬出来的同伴……我不只把他带到老傅面前,还拍着胸脯保证要带他一起逃出去。”
“结果呢?”
白夜冷嗤一声,声音里淬着冰冷的恨意,
“这小子是泽费尔派来的钉子。我们万无一失的计划,被他捅得千疮百孔……好几个兄弟没跟上,折在了里面。”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复杂,
“要不是老傅嗅觉敏锐,提前发动……老子这条命,估计也得交待在那儿。”
萧頔恍然大悟。
难怪不止是白夜,季骁听到雾影的名字也是恨得牙痒痒。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立场对立,而是掺杂了背叛和同伴牺牲的血债。
“……我明白了。”
萧頔叹了口气,心情沉重,
“这么说来,确实是难以化解的仇。”
他沉默片刻,最终还是轻声说出了自己的观感:
“但抛开过往,单从这件事看……只是各为其主。”
“是啊,毕竟老子答应了言卿放过这小子。”
白夜耸了耸肩,表情恢复了漫不经心,
“俗话说得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算他命好。”
萧頔点点头:“言卿让他来送,应该也是希望大家能放下过去的恩怨吧?”
“他有个屁的恩怨,小言卿分明是想趁机折磨老子的良心。”
白夜不耐烦地摆摆手,
“你指望一个工具产生跟人一样的感情?不信你追上去问问雾影,他有过哪怕一点内疚?”
萧頔哑然。
他想起宁恪方才那句冷静到可怕的自我剖白——“我是她的工具”。
是了。
宁恪对自己的定位,是主人用来实现目标的工具。
他不需要立场、思想,更不需要感情。
卧底也好、背刺也好,本就是他接到的任务。
身为工具最大的美德,就是坚决服从命令、完成任务。
因此,就算站在被他亲手推向地狱的白夜面前,宁恪也不会产生任何情感波动。
“算了,跟一条狗计较什么。”
白夜没好气道,
“老子服了言卿了,她上辈子是泥瓦匠吧,这么会和稀泥。”
萧頔闻言内心轻松不少,便笑道:
“她也是用心良苦。既然你都说了不计较,那这药……我用还是不用?”
“用啊,为什么不用?”
白夜挑眉,
“狗主子送来的肉包子,不吃白不吃。难道还要老子吐出来还给他?”
萧頔终于笑出声来,摇了摇头,转身走向实验台。
纸包在指尖捻开,露出里面大小、颜色不一的颗粒。
他小心地取样、溶解、滴入试剂,专注的神情逐渐取代了先前的复杂心绪。
白夜在一旁看着,忽然懒洋洋地补了一句:
“不过你最好验仔细点,谁知道那小子会不会偷偷在里面加料。”
萧頔头也不抬地应道:“放心,我是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