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郑城。
当国师府的车队缓缓走出那道已经被炸塌的城墙破洞时,城外已经聚集了大量的南阳百姓。
这些时日,随着秦国政策的不断落实,一些秦国的细节之事也渐渐传开——包括国师所做的一切。
秦国的变化,是从国师出现那一刻开始的。
如今国师即将回程,许多南阳百姓特意赶来。
“他们在干什么?”
队伍内,韩安从马车里透过车帘看向远处的人群,一脸迷惑。
这要是放在以前,他得派军士前来驱散人群才敢放心,这不妥妥的聚众谋反吗?
周围官吏也不管一下?
而且周围这些秦军士卒和国师府护卫,居然也只是在路边围成两道人墙就行了?
这些百姓一旦暴动冲过来……
正当他疑惑这种行为时,接下来的一幕让他直接震惊!
“国师!”
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呼喊,随即数千百姓全部面向李缘来了个跪地大礼。
车队速度陡然放缓。
所有士卒和送行官员全都心生感慨。
车队内,韩安和许多被迫迁徙去咸阳的人都沉默了。
这一刻,百姓自发的感谢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冲击,这是韩国存续上百年都不曾有过的场面,却在灭亡后出现了。
只是,不是对他们。
李缘走出马车,在车厢门口对着周围百姓挥了挥手。
本想就这样示意一下就算了,但当想到队伍中有报社的随行记者后,他当即改了主意。
他让车队停下,自己跳下马车。
亲自走到一旁扶起了一个老人。
老者一脸惶恐。
“诸位大可不必如此!”李缘看向其他百姓,大声道:“秦国之志,就是为了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为此,秦国努力了数百年!今日,你们只不过是等到了这个好日子!”
“而且这不仅是秦国之功!更是你们的功劳!”
“是你们推翻了那个腐朽的韩国!”
“是你们用诚意打动了朝廷!”
“是你们选择了秦国!”
李缘深吸一口气:“荣耀不仅属于秦国,更属于选择了秦国的你们!”
人群寂静了一秒。
随即,面前亲耳听到这番话的百姓们顿时激动得面红耳赤,一些人甚至激动得浑身发抖!
自古以来,何曾有这等大人物如此说过他们?
荣耀?
荣耀什么时候和底层老百姓相关了?
而现在,国师说:
荣耀属于他们。
被扶起的老者满脸通红,只感觉耳鸣目眩,视线中只剩下那个年轻的人影,就连他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当他回过神,周围已经人群鼎沸,不断有人随着车队缓慢移动,朝着咸阳的方向走。
“国师呢?”
他颤抖着问了句。
身旁,两个孩子指了指已经远去的车队:“国师骑马走了,就在最前方呢!”
……
李缘没坐马车了。
他让一旁的一名骑兵将战马让了出来,自己坐了上去,走到了马车前方。
被借马的骑士心里开心极了!
这马可给我长脸了!
你就是让我走回咸阳也行啊!
这马得当成传家宝……
周围。
百姓仿佛形成了某种默契,在看到李缘的时候就高呼一声国师,然后跪地行礼;等李缘走过后,再在路边甲士们的提醒下起身,跟着人群再往咸阳的方向走一段。
李缘仿佛某种神秘的力量。
走过一处地方,就会让周围人群自发拜服,直到他走过后,人们还怀念着他。
其实人们拜服的不是李缘。
不是秦国。
更不是某个朝廷、不管他是否叫秦国。
百姓们,拜服的是那片向着百姓的心,是那道他们心中最“伟岸”的身影。
这种拜服,超越了时空和国界。
……
新郑城外的事,随着一些神秘力量的传达迅速席卷整个天下,也震惊了整个天下。
哪怕是秦国,人们也被这消息震撼到了。
百姓们的思想很简单:
国师是好,但这好像是我们的国师吧?
我们都还没这么感谢过,你们南阳郡的倒是先感谢上了?还闹得如此隆重?
与百姓的较劲不同。
官员们最多的是沉默。
自李缘出现之前,从未有人关注过那帮底层的泥腿子,也没人考虑过该如何对待他们。
更没想过这帮百姓能给他们带来什么。
可这两年来,李缘出现后秦王和他给秦国带来的改变,天下都有目共睹。
而同时,百姓对秦国朝廷和秦王、国师的信任感也是极其厚重的。
现在,百姓居然能如此?
那帮泥腿子居然如此“厚爱”?
贵族是立场有问题,不是智商有问题。
这个时代,人们都把名看得比生命重,贵族是看不起百姓,可他们看得起“名”啊!
这个大势已经不可改。
那以后的史书上会怎么写?
他们这帮贵族官员又会是什么样?
这可不合适啊……
咸阳宫。
大臣方豪在宫门口等待。
不一会,锦陇走出来对他点了点头,带着他走了进去。
“拜见大王!”
方豪躬身行礼。
“爱卿有何事进谏?竟然急切到连写奏章的时间都没有,非要此时前来?”
方豪起身,神情极其严肃。
“大王,秦国有危啊!”
“自古以来,国不可一日无主,也不可一天两日啊!”
“臣知道大王信任国师,国师也为了秦国尽心尽力,可万事不可只看一面,在外人看来,会怎么想呢?”
“新郑之事,于国来说是秦国之好深入民心,于大王来说,却不是个好事啊!”
“百姓如此爱戴,国师在南阳郡监督的这十几天,南阳几乎成了国师的一言堂,哪怕国师闭关修炼,可政务全围绕国师展开。”
“王翦、韩非等人,皆与国师关系匪浅,韩非更是南阳郡本土之人,在南阳拥有莫大影响力。”
“期间,国师更是违反朝廷法律制度直接杀了许多人。”
“大王,这非君臣之道啊!”
“臣觉得……”
后面的话嬴政没怎么听清。
他看着这个大臣,思绪流转。
方豪忠心吗?
他是秦国传统贵族之一,祖上最高官至上大夫,如今方豪更是一个部门的后勤局长,位置关键、手握重权。
对秦国来说,他是忠心的。
对自己来说,他也是忠心的。
甚至对百姓来说,他也算是一个好官了,他在面对自己和李缘颁布的诸多政策时也都属于尽心尽力的人。
可说到底,他依旧是传统贵族。
一个观念没和自己一样受到李缘深厚影响的贵族。
而现在,虽然方豪还是忠心的,可他的出发动机有问题。
李缘在南阳郡对贵族们的行动,吓到他们了,再加上秦国国内已经整治过一次了,他们彻底慌了。
这是国内贵族官员集团对自己心意的一次试探,他们怕在南阳郡发生的事某一天再落到他们头上——他们不关心南阳郡权贵的死活,但关心自己。
朝廷已经开展过一次土地整治了,谁知道会不会有下一次?下一次会不会是又让我们交一半?还是全交?
甚至不好听点,会不会和对待南阳郡一样,把他们直接杀了?
“大王,臣的谏言说完了,望大王体谅臣一番苦心。”
听着他说的话,嬴政眼神微眯,一时没说话。
他忽然想起了李缘给他说过的一个关于历史的段子:两大找死行为,一是在后宫跟马皇后争宠,二是在刘禅面前说诸葛亮坏话。
今天,寡人要给后人也来一个。
嬴政心思流转,轻笑一声:“爱卿可真是关心朝政啊!”
“这是为臣者应该的。”
大臣心里有些高兴,自己这是在大王心里留名了呀!
前途可期!
未来……
“来人,拖下去砍了。”嬴政说道。
“……”
“大王!臣无罪啊!”方豪顿时慌了,大王这变脸怎么比翻书还快?
“无罪?”
嬴政脸上出现一丝怒容:“诽谤国师!妄议寡人与国师的关系!这叫无罪?!”
“拖出去!斩!”
反正韩非暂时不在咸阳,刑部没人会来讨论程序是否正义。
听到嬴政的话,方豪惶恐的跪下了,他能体会到,大王这是真动了杀心!
“大王!臣这是为了秦国好,为了大王好啊!”
“是,所以寡人觉得你心意太重,单独感谢你太不合适了,寡人这是要送送你、让历代先王们亲自感谢你。”嬴政看了门口的甲士一眼:“对了,不用谢。”
“大王,臣知错了!饶命啊!”方豪急得直接就哭出了声。
什么感谢,什么历代先王,不就是要让自己死吗?
哪找这么多借口啊……
门口的甲士完全不卵他,直接架起他就走。
“臣为大秦流过血!臣为大王卖过命啊!”
“不能啊……”
随着声音的远去,大殿里再次陷入了寂静。
周围,宦者令和其他宫人低头不语。
他们再一次感受到了国师的分量。
嬴政接着看向文件,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杀个别有用心的人而已。
至于李缘会不会有造反之类的异心……
他从没怀疑过。
如果只论胆子和看法,李缘绝对是最胆大妄为的一个,在他眼里,哪怕自己是秦王也只是一个古人,只不过是一个有身份加成的古人。
但也正因为如此,李缘反而是最不可能造反的一个。
在他眼里,这战国时空只是他来圆梦、解决遗憾的地方,与他个人并没有什么关系。
而且这货曾经无数次可怜过自己——身为秦王,哪怕有了廷会帮助,却还是得干那么多事,累得要死。
“九五至尊,还不如说是九五牛马呢!”
李缘的这句吐槽让他印象深刻。
让李缘为了名头来当秦王或者皇帝?
嬴政敢肯定,自己今天说了,他明天就会回去……
自己恨不得让他和大秦绑定得深一点,不管是让他当国师、给他绝对的权力和大量赏赐、让他教扶苏,都是为了让他对秦国有归属感。
寡人恨不得他对秦国有所想法,因为这样才能对秦国更好。
现在怀疑李缘?
嬴政表示自己没这么傻……
“锦陇。”
“在。”
“把事情传出去,尽量说得残忍一点。”
“唯!”
……
事情传出去了。
然后天下再一次震惊了……
秦王怕不是和国师有什么事吧?怕不是有……
当李缘回到咸阳后,他最先看到的不是某个来迎接的大臣,而是正在拆除的咸阳城门。
原城门处,只留下了一段二十丈左右的遗址。
遗址上有一个巨大的标语:
【荣耀属于朝廷!属于所有选择朝廷的百姓!】
李缘好像看到了某座城楼的样子……
王宫门口。
李缘的马车等在这,等到韩安走来后,甲士让他上了马车。
“国师,这……”
“秦王宫比你那大,我看你这身子也不怎么样,还是别走路了;但王宫内只有秦王、王后、太子和我的马车能走,别介意。”
韩安一阵无语。
这四个人貌似除了你,那三位都是一家的吧……
车驾直入王宫大殿前的小广场。
李缘带着他下车,又轻车熟路的走到了偏殿后方、靠近后宫区域的一个小花园里。
韩安心里一阵惊愕,他也开始怀疑某个传言了……
花园里。
锦陇正带着几个宫人准备着火锅,嬴政坐在一旁看着一本纸质书。
看到嬴政,韩安直接长揖到地:“小官韩安,拜见秦王。”
“赐座。”
“多谢秦王!”
韩安略微起身,还没走到一旁宫人拿来的椅子旁,就看到李缘已经凑到了嬴政身边,看了看他手中的书。
“这啥啊?书上怎么还有画?”
“你但凡多关注一下科学院的印刷计划,也不至于问出这种问题。”
“没事,不是有李由管着吗?”
说完,李缘甚至直接坐到了嬴政所在的长椅边上。
看到韩安还站着,李缘问了句:“坐啊,不是让你坐吗?”
韩安:“……”
这国师居然如此不讲礼节?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居然连事都不管?
周围,其他宫人都见怪不怪了。
国师嘛,什么稀奇古怪的行为都有可能,至于不干事……这不很正常吗?
国师干事才奇怪呢!
嬴政看向韩安:“韩侯觉得咸阳如何?可否养老?”
韩安心里一抖,来了!
属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言语交锋来了!
思考了一下,他说了一句让李缘和嬴政同时无语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