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众妙看着低头沉思的哲仁,问道,“巴彦部落现在情况如何?”
哲仁摇头道,“巴彦部落已经被王族和其他三大部落吞并,逃走的五万残部现今在南方牧场游荡,却也朝不保夕。”
方众妙对此有所预料,眸光闪了闪,说道,“哲仁首领,你可以走了。我的提议,你回去之后好好考虑考虑。”
哲仁盯着自己的手腕,苦笑道,“您说让我考虑,却也没给我拒绝的机会。若是不与您站在一起,我这条命时时刻刻都能被您拿去。”
方众妙朗笑起来,风吹过她的长发,带起丝丝缕缕幽香。
她飒然道,“哲仁首领,你小看我方众妙了。我习得瞳术、心术,亦精通摄魂之术。可我身边追随的人,没有任何一个是用鬼蜮伎俩操控而来。人心这种东西,我要拿也是坦坦荡荡地拿,何须胁迫?”
话落,她伸出细长食指,轻轻勾断了连在二人之间的透明蛛丝。
血色月光下,蛛丝沁润着粉色,轻轻一晃便断成两截。灵魂被禁锢的感觉也随之消失,哲仁挺直脊背,长舒一口气。
他转动漆黑的眸子,深深地看着方众妙,不知想到什么竟愉悦地低笑起来。
“国师,您的风采一如初见那般,哲仁实在是仰慕。”
他把话说得直白,方众妙自然也是落落大方地笑了笑。
哲仁思忖片刻,又道,“既然你我二人已是合作关系,那我就奉送您一个消息。大王已经与五胡联合起来,夏末秋初便要集结百万大军再入中土。下月十五便是会盟之日,五胡首领沿途北上,为大王带来了珍贵的礼物。您可以猜一猜这礼物是什么。”
方众妙闭上双眼,语气寒冷彻骨,“我早已算到北境生民将有一场浩劫。他们带来的礼物,不外乎我大周子民的头颅。杀尽汉人,何愁中土不复?”
哲仁叹息道,“您果然料事如神。正所谓歃血为盟,这血自然来自于你们大周子民。消息已经给您了,能否把它传递出去只看您的本事。若镇北军有所准备,死的人或许会少一点。”
方众妙睁开眼,问道,“哦,只看我的本事?你是我的盟友,你不帮我准备信鸽或信使?”
哲仁玩味地笑了笑,“您先自己想想办法吧,若是不行,再来求我。”
他大步走出房间,头也不回地朗声而笑,“您若是真的来了,我可不敢让您下跪,敬我三杯酒即可。”
方众妙轻轻道,“哲仁首领,那你就等着吧。”
哲仁等了一夜,没能等到大周国师来求自己,却等到了一个惊世骇俗的消息。
“荡魔令?昨日下达的?而且还是国师法旨?”他低头看着跪在脚边的探子。
探子拱手说道,“是!昨日深夜,大周国师忽然下达法旨,以一两银子一颗的价格收购所有蛮夷的头颅。若蛮夷头颅属于贵族或是军中人士,有品阶官位,价格还会节节攀升。现如今,整个北境的人都在找寻蛮夷,见到相貌迥异者举刀便杀。”
说到此处,探子竟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仅仅一日,死在北境的蛮夷就有七八万人!据说大周国师为此筹备了亿万银两。”
哲仁脑门凉飕飕的,浑身的血液好似冻结了一般。
昨日深夜他才把消息告诉大周国师,然而几乎在同一时刻,北境就已经下发了荡魔令。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
是了,大周国师料事如神,既已知道中原有此浩劫,自然会事先做好准备。她昨日问我要信鸽和信使,原是在逗弄我罢了。
哲仁用掌心撑住自己冰冷的额头,咬牙问道,“所谓蛮夷,是指我们蛮族和五胡?”
探子默默点头,眼里满是恐惧。他也是好不容易才从北境逃回来的。有钱能使鬼推磨,那些软弱可欺的中原人现在一个个都杀疯了!
探子颤声道,“亿万银两够买亿万颗人头,我们蛮族和五胡加起来恐怕都没这个数。大周国师要把我们杀到灭种!”
哲仁抬起微微苍白的脸,摆手道,“此事我已知晓,你下去吧。日后收束麾下,不得令他们踏入中土。”
探子领命而去,走路的姿势有些发飘,像是被吓丢了魂。
哲仁看着窗外,想到昨夜血色月光中大周国师那张圣洁美丽的脸庞,不由苦笑,“若是不与您合作,我如何保全自身?您的手段的确坦荡,却也可怕啊……”
……
图门带领数千族人逃出了西部牧场。
众人在一个偏僻峡谷中躲藏,吃着所剩不多的干粮,眼里全是无法压抑的仇恨。想到被割断喉咙的亲人,想到朝鲁那张虚伪的脸庞,他们忍不住作呕。
一名族人红着眼睛问道,“首领,我们何去何从?”
图门正在发愣,没有回答。
那一日,他忽然想到主人时常盖在腿上的羊皮毯子还留在帐篷里,便想回去拿。晚上盖着那条毯子睡觉,嗅着主人残留的香气,他焦躁不堪的心才能得到一丝平复。
然而他却没想到,自己竟会撞见那样血腥残忍的场面。难怪主人离开的时候让他凭直觉行事,想来也是算到了哈剌赤部落会有这场灾劫。
这些怀着血海深仇的勇士就是主人为我准备的部将吗?主人叫我去王庭,但王庭究竟在何处?思及此,图门看向身旁的亲卫,询问:你可知道王庭怎么走?
亲卫会读唇语,连忙摇头:“首领,您说笑了。王庭隐藏在草原深处,只有王族和四大部族的首领才知道路径,我们这些微贱之人能够知道王庭的存在就算是有见识了。”
图门看向其余人,大家纷纷摇头。
图门用力握拳,脸色一片灰败。
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主人曾经说过的话——去到南方,那里有你的机缘。
图门立刻站起身,用口型说道:我们去南方牧场!
与此同时,平瑞宝和朝鲁正站在河边,眼睁睁地看着苏和大巫将数万只病死发臭的老鼠扔进水里。
二人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这样做会导致怎样的后果。瘟疫将沿着这条河,在下游蔓延开来。整个草原都会陷入生灵涂炭的浩劫之中。
朝鲁哑声问道,“大巫,你可知道你会害死多少族人?你为何如此?”
苏和大巫漫不经心地瞥了朝鲁一眼,语气温和地说道:“大周国师一步一步指引你,让你的部落从弱小到强大,我却没有她那样的耐心,因为我是一个百岁老人,时间所剩无几。”
“我不可能带领你去征战那些部族,让你耗费数年甚至十数年的功夫将他们鲸吞蚕食。”
“瘟疫降临的时候,我这个能够治愈瘟疫的大巫让下游的部族向你献上忠诚,他们定然会匍匐亲吻你的脚背。我这样做都是为了你和宝音,毕竟你二人可是将来的帝后。”
平瑞宝脸颊羞红,轻轻去牵朝鲁的手。
朝鲁却狠狠将她甩开,双眼通红地跪倒在河边。从今以后,他就是蛮族的千古罪人!他算什么天下共主?
他总觉得事情不该如此!跟着大周国师一路前行,与哈鲁同心协力壮大部族才是对的!但他已经没了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