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是你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您别吓我啊。”群莉紧张地攥紧拳头,感觉手心都是汗。
“哪有,我好着呢 。是想跟你说件奇事,唉,咋说呢?谢建华这个挨千刀的,硬是个孬种。”桂香没头没脑地丢出一句,群莉一脸的茫然。
“怎么,他对我妹群芳不好吗?”群莉问。
“哼,俩人倒是怪好的,就是我的群芳现在根本不打算回京,跟着那个丽丽在非洲瞎折腾。孩子眼瞅着快一周岁了,还不说回北京。不说他们,别打岔,我就跟你说那件奇怪的事。”说着,桂香捂住了胸口,她感觉心跳加速。
“你记得上次在你公寓里,大夜里的你个死丫头不睡觉,你说的那话你还记得不?”桂香看群莉的眼神很奇怪,惊慌中带一点儿喜悦。
群莉是个急性子,她耐不住了,催老妈:“唉,您怎么了,快说吧,我哪记得,再说我也不知道您问的是哪句啊,咱们说了一宿的话。”
“你说你觉得你们爸爸还活着。”桂香不再往下说了,双手转动着手里的杯子。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热巧克力,感觉胸口不那么闷了。
“你说什么?您的意思是?我老爸还活着?他在哪儿?”
群莉尖声嚷道,杯里的咖啡被她的袖子打翻了,流到桌上、也溅到她身上。
桂香一边用纸巾帮她擦衣服,一边喊服务生收拾桌子。
“看看你,真是沉不住气,听我跟你慢慢说啊。”
桂香看闺女急成这样很心疼,如果她爸爸活着,一直在我们身边,这些年我们娘几个也不至于遭这些罪。这个死鬼这些年都干啥去了。
“您刚才骂人家谢建华,他又咋了?”群莉问。
“你不知道,群芳要生的时候,他非得逞能跟着蒋励、吕程他们去考察什么项目。结果,遭遇了兵变,他倒挺义气,自己留下跟着那些反政府军,把蒋励和吕程他们救了。”
听老妈这麽说,群莉都觉得老妈脑子有毛病了。
”人家把你儿子、外孙都救了,您怎么还骂人家啊?“群莉的语气里有了怪罪。
”你先别打岔,后来谢建华被关在一个茅草屋里,都是黑人,就他一个黄皮肤的。那个给他们送饭的人也是个黄皮肤的。后来他从那里逃跑,那人还给了他玉米和红薯。后来他一个人走原始丛林,越想越觉得那人很面熟,后来才觉得像群芳。他又往回走,说是上了一辆车,车上都是中国人,他远远看见前面一辆车开过去了,那个人就站在车上,可他又错过了,你说说他。\"桂香气得直跺脚。
群莉的确吃惊不小,连围在脖子上的围巾都解下来了。洛杉矶的深秋已经很有凉意了,但群莉此刻却感觉浑身燥热,如果老爸还活着,这些年他一定受了不少罪。
母女两人都沉默着,都在强忍住不让自己流泪。
“妈,这些年您吃苦了,我老爸要是活着你们就可以团圆了。咱们一定想尽办法去找。您该感谢谢建华才对啊。”群莉安慰着老妈桂香。
“他不如死了。要不是那晚他托梦给我,我真的就答应嫁给童教授了。”
桂香趴在桌上呜咽着,群莉想劝也想让老妈哭出来,她知道这些年老妈心里憋屈。
哭了好一阵,桂香抬起头,愣愣地问群莉:”我眼睛会不会很红,何姐什么时候回你公寓来,她每天都住你这儿吗?“
“她知道您今天来,说是来看看您,然后就回群芬那边去。没事的,她要是知道我老爸还活着,一定能理解您的心情。”
群莉看见老妈嘴角微微扯动,露出一丝不屑。
妈,您是怎么知道的?群芳给您打电话了?”群莉问。
“嗯,她现在给你弟弟盯着非洲市场,也不知道他俩中了什么邪,那非洲有什么好。我的外孙也跟着往那边跑,你弟弟现在结婚了,可他那个媳妇,唉,你弟弟哪做得了她的主?”桂香提起这些孩子心里总觉得委屈,感觉她一手拉扯大的娃,没一个听她话的。
群莉想着自己是老大,和弟弟妹妹年龄相差不少,自从自己离乡背井就很少过问家里的情况,老妈也只是问自己的状况,从不把家里的状况告诉她。现在弟弟蒋励和妹妹群芳一起做事,既然他们自己感觉好就行。她想到自己最近网站上的状况,想着跟群芬商量,让她的网店不再用自己网站的名字。
回到公寓,见何姐已经在做饭了,她已经拌好一盘蔬菜沙拉放在餐桌上,正系着围裙煎牛排呢。见桂香进门,何姐对她笑笑,感觉像主人欢迎客人一样,桂香心里不舒服,但还是挤出一丝笑意。
“看看,咋还让你忙活上了?你儿子挺好吧?给你生了个孙子还是孙女?”桂香这个年纪的人大多关心这些。
“你问蜜蜜啊,给咱生了个孙子,可稀罕人了。”何姐说完有些后悔,她知道桂香现在儿子才结婚,还没能有孩子呢。
“来来,你这一路辛苦了,我给您补充体力。”何姐说着就把煎好的牛排端上了桌。
群莉看着何姐做的西餐,回想起在周家巷那个给自己包饺子的何姐,感觉这些年何姐变化很大,现在的她既有知识女性的儒雅,又有寻常女性的淳朴与担当,总之很好相处。
何姐把操作台收拾得干干净净,坐下来吃了点儿沙拉,喝了一杯咖啡,就起身去收拾东西了。
“桂香, 我这就回去群芬那里,她那里的集装箱随时都可以住,你们娘俩好好聊,我就不打搅了。”说着,何姐不等桂香回答就拉着她的旅行箱离开了。
没多会儿群莉手机上受到了何姐的转账,群莉看了数目,比租金都多了不少钱呢。她心头一热,但没说什么。
何姐回到群芬的海外仓,见群芬正举着手机嘻嘻哈哈地聊着什么,她想:这富婆就是傲娇,这又是跟谁起腻呢。
“呀,你看看,我说不让你去我姐公寓吧,人家黛西还是懂事,看,自动退出了。”群芬指着何姐对余震说道。
“瞧你这话说的,我那不是得给你老妈腾地吗?那公寓一个人住着嫌空,两个人住着嫌挤。”何姐说着就开始找合适的房间。
所谓合适,就是那些之前住女孩子的集装箱。她讨厌那些住过男人的集装箱,那里面的烟味儿。
“黛西,你干嘛?要住这里吗?你笑话我啊,我能让你住这里嘛,晚上跟我走,我一个人住酒店也是住,咱俩还能聊天。”群芬说着开始收拾东西。
余震愣愣地看着她俩,似乎有话想说。何姐跟这个越战英雄接触不多,也不好说什么。
何姐和群芬一起去了她住的酒店,想起两人在香港时的情景,何姐不禁感慨。
“你这都是当妈的人了,日子可真不经过。”
何姐说着就坐到沙发上,脱掉一次性的拖鞋,盘起腿来。她这动作让群芬想起周家巷的土炕,想起贴饼子,棒渣粥。
“黛西,你真的就这麽一个人过一辈子?”群芬突然问。
何姐被群芬问得噎住了,像被人卡住了咽喉。
“好好的,咋冷不丁地说这个。”何姐嘴上很犟,心里却对群芬有几分感激。
“就是因为你现在不缺钱,也没啥家庭负担,我才觉得你应该多想想你自己的事,别荒废了生命。在这边找一个吧,找个洋人,一定很有趣。”群芬说着,嘴角上翘带几分得意。
“去去去,你个死丫头,还真以为你关心我呢,原来是拿我打岔。”何姐脸微微红了。
“你刚才那么喜兴地那是跟谁打电话呐?钱要回来了?不行就别硬撑,把自己弄那么紧张干嘛?还喂着奶呢。让你们那口子把窟窿给你堵上不结了,谁做生意还能一帆风顺的?”何姐想把话题从自己身上转移开。
“你还真聪明,我已经给孩子断奶了。我刚刚跟戴尔通电话呢,他在上海待那么久也不知道忙什么,不行我也不指望他了,我要靠自己。跟你说我不想别人说我是靠林老头。”
听群芬这麽说,何姐穿起鞋去倒了一杯咖啡。
“我听说戴尔和小芹就要成亲了。”何姐低声说了一句。
“什么?你说戴尔要娶小芹?”群芬的表情好像这件事难以置信。
俩人聊得正欢,群芬的电话就响了。
“妹,我看你还是把网店关了吧,想想干点儿什么别的?”群莉在电话里说道。
“姐,好好的怎么突然想起跟我说这事?你跟咱妈说,我明天再去看她哈,今天你们娘俩先聊。”群芬觉得这应该是老妈的主意。
“我不用你来看我,你就把余震那个呆娃赶走,别再跟他扯上什么关系。他老汉(四川话父亲的意思)死了他都不回去,你难道想养他一辈子?”桂香在电话里对群芬发火了。
原来余震竟然自己跑到群莉的公寓去了,口口声声说去看望桂香。最重要的是,他告诉群莉,群芬在委托戴尔帮她打官司,打算追回那一大笔钱,而且承诺会给戴尔高额的律师费。在余震看来,既然是朋友帮忙就不应该收钱,还收得那么贵。余震还说了好多令桂香感觉不堪的话,说群芬像是看上了戴尔。
当然,余震直到被桂香哄出门也没明白他究竟错在哪儿。
群莉本想送送余震,被桂香拦下了。
“他能来这里,就能自己回去,硬是恼火。不行让他回成都去。”桂香的火气还没消。
电话打到群芬这里,群芬就把戴尔要娶小芹的事对姐姐说了,她想证明一下自己的猜测。果然像她想的那样,姐姐群莉对戴尔用情很深。隔着手机群芬都能感觉姐姐群莉呼吸急促,明显话没说完就撂下了电话。
别说姐姐群莉还跟戴尔一起工作过一段时间,就算自己和戴尔在香港短暂相处,群芬都对这个钻石王老五倾心难忘。
第二天,群芬带上营养品到姐姐的公寓看望老妈桂香,却遭到冷脸。
“我看你呀,还打什么官司,你那个老家伙不是有的是钱,赔了就算买个教训,正好安下心在家带娃。都是孩子妈了还能闹腾出什么来呀?”桂香一脸的不屑。
“妈说的也是,你不是还在香港大学上课呢吗?休学了?戴尔真能帮你拿回那笔钱吗?应该没有那么容易吧?隔江跳海地,他就一个人,又没有团队?再说他自己现在也忙。”群莉在劝妹妹的话,在群芬听来就是在自我安慰。
“姐,戴尔现在忙不忙你怎么会知道啊?余震的事你不用管了,我会处理好的,你放心。说到戴尔为我打官司嘛,这你就更不用担心了,我们俩什么关系啊?对吧?记得在香港可是你和我前姐夫把戴尔推到我怀里的,难道你忘啦?”群芬脸上泛着红晕,嘴角翘的老高。
群莉气得嘴唇颤抖,一时说不出话来。桂香更是看不得群芬这样的妖气,恨不能上去给这个妖妹一耳光。
“对了,姐,我一直想对你说,当初你真应该选戴尔,就算没孩子,你让他在外面生一个,你们照样过日子,不是也挺好吗?再说,凭我对戴尔的了解,你们即使没有自己的孩子他也会爱你的。唉,姐,你真是一时糊涂啊。再说,你对萧乾------”
不等群芬再说下去,群莉涨红着脸大声吼道:“你,你给我出去,永远别进这个门。”
桂香这时也站起身,朝群芬走过来,“还不赶紧走,管好你自己的事吧。”桂香竟然往门外推群芬。
“妈,您不用这麽嫌我,您那一套太守旧了,我姐挺聪明一人都让你教傻了。我走,不用您赶我。我这回走得还远嘞,我要亲自去非洲一趟。倒看看神秘在哪里?”说着群芬转身就走,被桂香一把拽住。
“啥子?你也要去非洲?你去那里做啥子吗?”桂香急急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