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像条抽打的皮鞭,抽得庐陵山门前的青铜兽首门环叮咚作响。
戴宗的手指扣在门环上时,指甲缝里还凝着干涸的血——那是他在第三日换马时,为抢一匹瘸腿驿马与马夫争执留下的。
七昼夜未合眼的人,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可他仍将腰牌往门缝里一送,哑着嗓子喊:“苍梧急报,见童先生!”
门扉“吱呀”裂开半寸,露出个道童的惊惶脸:“戴统领?您这……这是从鬼门关爬回来的?”
戴宗没接话,反手扯下后背浸透的包袱。
青布外层结着冰碴,内层却裹得严丝合缝——里面是刘甸亲手写的密信,用蜂蜡封了三重。
道童刚要伸手,他突然扣住对方手腕:“让先生亲自拆。”
观星台的铜灯在雨雾里晃成昏黄的豆粒。
童渊捻着信笺的手没抖,白眉却微微一蹙。
他穿月白葛衣立在二十八宿图前,身后星盘上的铜珠正随着他的动作缓缓转动。“归魂阵眼……”他低低重复,指尖划过信末“六棺初裂”四字,“你们动了不该动的东西。”
戴宗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这才发现观星台的地砖全是星象纹路,每一步都踩在“天枢”“天璇”的位置上。
他喉结动了动:“主公说,青蝉说女尸要‘叫醒他们’,可……”
“可你们连被谁关着都不知道。”童渊突然转身,目光像淬了冰的银针,“南疆的狼崽子们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年。蒙兀哈赤的狼图腾旗,早就在五溪峒口竖起来了。”他走向角落的青铜匣,锁扣上的铜锈簌簌落进雨里,“拿去吧,《南越星图》。”
人皮地图展开时,戴宗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
那不是普通的皮料,每根纹路都泛着幽蓝的光,像是用星辰的投影织成。
童渊的指尖点在图心:“认血不认人。刘甸的血,能让星图活过来;旁人的血……”他突然笑了,“能让他变成活祭品。”
返程的路比来时更险。
戴宗牵着第三匹快马躲进溪谷时,后颈的刺痛已经持续了半日——那是他多年行走江湖练出的直觉:有尾巴。
他解下外袍系在马背上,拍马往上游狂奔,自己却一滚栽进冰凉的溪水里。
溪水漫过头顶的瞬间,他听见箭矢破空的声响。
三波死士,每波七人,蒙着面,腰间挂着狼头骨——果然是蒙兀哈赤的“夜狼卫”。
戴宗咬着芦苇管沉在水下,看他们的火把在岸上晃成鬼火,听他们用蛮族话骂:“那汉狗定是喂了鱼!”直到火把渐远,他才摸上岸,靴底的泥里嵌着半截狼毫,染着暗红的血——是方才那箭擦过他肩膀时留下的。
第三日黎明,废弃驿站的磷烟腾起时,戴宗正往伤口上撒盐。
疼得倒抽冷气的功夫,头顶传来“嗡”的一声。
他抬头,正看见一支雕翎箭破空而来,精准钉在驿站梁上的信鹰爪里。
信鹰扑棱着栽下来,脚环上的羊皮卷还沾着血。
“戴兄。”
花荣的声音从了望塔传来时,戴宗差点笑出声。
那人身着青衫立在塔顶,弓还搭在肩上,晨光里发梢的银饰闪着冷光。
他顺着绳子滑下来,靴尖点地时像片叶子:“密报说,蛮族联合荆州术士,月圆夜万人血祭。”他把羊皮卷递过去,指腹擦过戴宗肩上的伤,“伤得重?”
“死不了。”戴宗扯下衣襟裹上,血立刻洇透了粗布,“但得把图送回去。”
密帐里的烛火被夜风吹得直晃。
刘甸割开掌心时,血珠刚滴在星图上,整幅图突然发出蜂鸣。
众人凑近看时,七颗金点正沿着人皮纹路游走,最终停在七个小红圈上——每个圈里都标着“铜棺”二字。
更骇人的是,一条暗红细线从最中央的圈里窜出来,直指图角的“洛阳旧宫”,旁边用朱砂写着:“第七子,活封。”
“七棺对应七星,本应镇在洛阳皇陵。”冯胜的手指划过地图,“有人把第七具棺移到苍梧,拿活人当封印柱。”他抬眼时,眼底泛着青黑——显然这几日也没合眼,“若敌军分进合击六地,我们兵力分散……”
“他们要的是齐启七棺。”刘甸打断他,掌心的血还在往图上渗,“我要的是逐个击破。”他转向花荣:“天枢峰,制高点,你带弓营去。”
花荣点头,拇指摩挲箭簇,那是他领命的习惯动作。
“杨再兴。”刘甸又喊,“带五百精骑,扮成蛮族,混进他们后营。”
杨再兴按剑起身,铠甲相撞的脆响里,他咧嘴笑:“末将定把他们的粮道搅成浆糊。”
最后是徐良。
刘甸把半块玉圭推过去时,白眉大侠的手指在圭纹上抚过:“九嶷杖在苗寨大祭司手里,我这张脸,他们认得出。”他把玉圭收进怀里,“三日内必取来。”
众人散去后,帐内只剩刘甸和星图。
他盯着图上跳动的金点,突然觉得指尖发麻——那图竟像活物般,随着他的心跳轻轻搏动。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开时,他差点握碎腰间的短刃:【星轨校准倒计时:68:12:03】。
帐外的雨越下越大。
一道闪电劈亮夜空时,刘甸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帐布上投出七道轮廓——和溶洞里的影子一样。
他摸了摸胸口的玉圭,那里还留着女尸指尖微动时的温度。
“既然你们都等月圆……”他对着窗外的阴云笑了,声音轻得像句咒语,“那我就提前,摘了这轮月亮。”
话音未落,帐外传来急报:“主公!探马回报,蛮族前锋已过沅水,荆州术士的旗子出现在零陵道!”
刘甸的手指在星图上划过七处铜棺位置,最终停在最中央的苍梧溶洞。
他抬头时,眼里的光比闪电更亮:“传我命令——全军偃旗息鼓,月缺之前,不许有半点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