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叶关深处,一处不起眼、弥漫着陈旧皮货与铁锈味的杂院。风雪被高墙阻隔,院内却另有一种刀头舔血的肃杀。兹马风尘仆仆,按照戚福密令,终于找到了接头点——一个挂着“老刀把铁器铺”破旧招牌的后院。
然而,迎接他的并非预想中的暗号与寒暄。
刚踏进昏暗的内院,几道鬼魅般的身影便从堆积的杂物和熔炉阴影中骤然暴起!寒光闪烁,数柄厚背砍刀带着凌厉的破空声,毫不留情交叉劈向兹马周身要害!杀气凛冽,直透骨髓!
兹马瞳孔骤缩!他万没想到会是这般场面!戚福少爷只叮嘱来寻“老刀把”,可没说进门就要见血!仓促间,他来不及拔刀,只能凭借多年生死搏杀的本能,身体如没有骨头的泥鳅,在极小的空间内猛地拧身、滑步、矮身!刀锋贴着他的头皮、腰腹、背脊险之又险地擦过!带起的冰冷刀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锵!” 兹马终于抓住一丝空隙,腰间长刀悍然出鞘!刀光一泓秋水乍现!但他刀势未出,心中警兆突生——这几人刀法看似凶狠,招招夺命,但细微处……似乎留了半分余地?更像是一种……逼到绝境的试探?!
电光石火间,一个名字劈入脑海——老刀把!考验!
兹马眼中厉色一闪,瞬间有了决断!刀锋轨迹陡然一变,不再格挡闪避,反而带着一种悍不畏死的决绝,毒龙出洞,直刺向离他最近、看似刀法最狠辣之人的咽喉!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这一刀,快!狠!绝!带着兹马从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冲天煞气!
持刀者显然没料到兹马如此悍勇,刀势不由得一滞!
就在兹马刀尖即将破开对方喉管皮肤的刹那——
“住手!”
一个苍老、嘶哑、却带着力量的声音,炸雷般在院角响起!
刀光瞬间凝滞!
几名围攻者被无形的手扼住,瞬间收刀退后,动作整齐划一,重新隐入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只剩下院内弥漫的杀气和兹马手中那柄兀自嗡鸣的长刀。
角落阴影里,一个佝偻的身影缓缓踱出。他穿着油腻发亮的皮围裙,头发花白稀疏,脸上沟壑纵横,一副千年的老树皮,一双手骨节粗大,布满了厚厚的老茧和灼烧留下的疤痕。正是“老刀把”,幽叶关内这张隐秘情报网的核心!
浑浊却锐利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浑身紧绷、刀锋犹自斜指的兹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小子,刀够快,胆够肥。就是不知道……心够不够稳?”
兹马没有丝毫迟疑,手腕一翻,“唰”地一声收刀入鞘,动作干净利落。面对刚才的生死相搏和此刻的审视,脸上没有丝毫怨怼或后怕,只有一片沉静如水的恭敬:
“刀头。”兹马抱拳,声音不高,却异常沉稳,“兹马奉少爷之命前来。方才……少爷交代之事大于天,兹马不敢因私忿误了主命。”
一句“少爷交代大于天”,道尽一切。
老刀把那布满褶皱的脸上,极其细微地松动了一下。不再多言,只是伸出了那只布满老茧和伤疤的手。
兹马会意,立刻解下背上一个用厚油布包裹、毫不起眼的狭长包裹,双手奉上。
老刀把接过包裹,入手沉甸甸,冰凉坚硬。他并未打开,只是掂量了一下,目光锐利地看向兹马:“阿福少爷……要送给老舍王?”
“是。”兹马点头,“少爷说,此物关键,需……呃?”他话未说完,却见老刀把脸上没有任何接令的释然,反而眉头紧紧锁起,眼神变得极其复杂。
“老舍王?”老刀把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世事无常的荒诞,“他……已经死了。”
死了?!
兹马浑身一震,如遭雷击!他猛地抬头,眼中爆射出难以置信的惊骇!老舍王死了?!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彻底打乱了少爷精心布置的计划!那这包裹……
院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两人陷入一片死寂的沉默。只有熔炉里残余的炭火偶尔发出“噼啪”的轻响。
包裹还在老刀把手中,冰冷沉重,此刻却如同烫手的烙铁!按原计划?目标已死,送无可送!带回去?无功而返,还可能暴露行藏!毁掉?少爷所托,岂敢轻毁!
无数念头在兹马脑中疯狂碰撞。
老刀把看着手中包裹,布满老茧的手指在油布上摩挲着,浑浊的眼睛里精光闪烁,显然也在急速权衡。
突然,老刀把眼中精光一闪,猛地抬头,看向兹马,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断:
“老舍王死了……但西境的天……还没塌完!”
他眼中闪烁着老狐狸般的光芒:
“眼下这幽叶关里,最缺‘东风’、最想借力掀翻世子那口锅的……是谁?”
兹马瞬间明悟!脑中立刻闪过戚福少爷临行前的分析——二世子德拉曼!那个在灵堂外上演苦肉计、野心勃勃又根基不稳的王爷!
“德拉曼!”兹马脱口而出。
“对!就是他!”老刀把眼中厉芒更盛,“大世子德都根基深厚,手段沉稳。这包裹里的东西,对他或许是锦上添花,但也可能被他视为麻烦,随手压下去!而德拉曼……”
他嘴角咧开一个冰冷的、洞悉人性的笑容:
“他根基浅,野心大,刚刚在灵堂外还流了血表了‘忠心’,正是最缺‘奇货’、也最能豁出去的时候!把这东西给他……那就像将烧红的烙铁塞进干草堆!”
他掂了掂包裹,眼神变得异常危险和兴奋:
“这东西在老舍王手里,是钥匙。在德拉曼手里……就是炸开半壁天的雷!说不定……能炸出少爷想要的‘东风’!”
“妙!”兹马眼中也爆发出炽热的光芒!老刀把的分析与少爷图谋不谋而合!与其让这包裹失去作用,不如将它变成点燃西境火药桶的火星!德拉曼正是那个最适合拿着火星的人!
“那就给他!”兹马斩钉截铁,“少爷要的,是西境乱!越乱越好!这包裹,在德拉曼手里,才能发挥最大的‘奇用’!”
“好!”老刀把不再犹豫,“这事,我来安排!保证神不知鬼不觉,让这包裹‘恰巧’落到那位刚刚流过血的二世子手里!他此刻,想必正愁找不到撬动世子的支点!”
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与狠厉:
“阿福少爷要掀的‘山’,就从这幽叶关……从这‘东风’借起!”
老刀把将包裹紧紧攥在手中,握住了西境风暴的引信。他转身,佝偻的身影迅速没入堆积如山的杂物阴影之中,水滴融入大海,再无痕迹。
兹马站在原地,感受着院内残留的杀气和方才那番惊心动魄的对话。风雪似乎更急了,拍打着高墙。幽叶关,这座扼守要冲的冰冷雄关,已然在无声中,成为了点燃西境滔天巨浪的第一颗火星!而他,兹马,亲手点燃了引线。只待那火星,落入干渴已久的野心之草!风暴,即将由幽叶关席卷整个西境!
眼下少爷交代也有了着落,至于会是往哪边刮,不是谁能左右的事,既然老刀把有方向,一切就顺水而下,后边到底是瀑布而下,或是顺风顺水,那就看天意。
兹马轻叹,只是跟少爷交代有了出入,眼下若是回去询问少爷的意思,怕是回来这西境就已经翻了天,覆了地。
希望...希望一切都顺遂少爷的心意!
“东风”你可要朝着少爷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