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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疲惫了数天,睡了一觉醒来的李双晚,欣喜地看到,她的师父,三清大师竟然来了。

“师父……”李双晚眼圈泛红,这大半年,发生太多事了。

三清大师呵呵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孩子,这段时间苦了你了。”

李双晚摇头,有顾星言在,她不苦:“师父,是不是因为我的重生,那五千李家军才会死?”

三清大师摇头:“他们本是这世间的孤魂,此番来人间一趟,功德圆满,可以安心去转世投胎了。”

“可是,我害死了他们。”

“不是。他们虽比前世少活了几年,但前世他们背负的是谋逆之罪,就算到了黄泉,没有人替他们平反,就永远是孤魂野鬼。哪怕是冤枉的,也不得轮回。”

“包括他们的九族。一日不得平反,一日便游荡在人间,永远无法转世投胎,受尽万般艰苦,千般难。”

“孩子,你的重生,拯救了他们。”

李双晚虽仍旧无法释怀,但听师父这么说,也算稍有安心:“师父,您怎么会来盛京了?”

“明天你不是要去送凌恒?”

“嗯。”

“有些事,他该知道了。”

李双晚猛地抬头去看师父。

三清大师慈眉善目,将手腕上的一串佛珠褪下,递给她:“戴着。”

“师父?”

“戴着吧。”

她是顾星言以两世半命代价换来的重生之人,魂魄不稳。

只有凌恒死了,才能算是真正安魂。

这串佛珠有助于她安魂。

见师父要走,李双晚忙道:“师父,您去哪里?”

“去给亡者超度亡魂。”

愿来世,他们能享盛世太平。

……

被关在天牢里数天的凌恒,这几天的日子实在不好过。

他犯的是谋逆大罪,被斩头也只是时间早晚的事。

刚被关进来的头几天,凌恒还会喊喊他是被人蒙蔽的,是冤枉的,要求见父皇。

但喊破了嗓子也无人理后,他便不喊了。

送来的饭菜要么是馊的,要么是臭的。

那些昔日连远远见他一面都是奢望的狱卒,此刻对他也是视而不见。

没有人来找他麻烦。

没有人来审问他。

因为没必要,他的那些同盟在宫变当天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此番宫变,他一败涂地。

他的三万私兵没派上用场。

豢养的数百暗卫,也没有派上用场。

甚至于早就控制在手的西北军机大营,也被一锅端了。

他凌恒何其狼狈,而这一切,皆拜镇国公府李淮英父子,尤其是李双琰所赐!

昨天夜里,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醒来后,凌恒觉得很荒诞。

四年后,他才被父皇封为太子。

做了三年太子之后,父皇顺利驾崩,而他则顺理成章登基为帝。

他做储君那几年,他们父子和睦相处。

怎么可能,若不是父皇,他和母妃的日子就不会那么艰难。

他们二人之间,永远没有父慈子孝的可能。

还有,更荒谬的是,他怎么可能会杀镇国将军府满门?

虽然因为李淮英对父皇说的那几句话,他的童年过得很凄惨,但镇国将军府举全府之力,助他为帝,可谓立下大功。

早就一笔勾销了。

他又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怎么可能会在坐稳帝位之后,立即就灭了他们满门。

更可笑的是,李双晚不是早就葬身于碧水泉山庄的火海了吗?

梦里,为何在四年后她又成了自己的太子妃,待到他登基为帝,甚至还成了他的皇后。

镇国将军府覆灭后,她还被自己活活烧死在冷宫?

还是他去冷宫,亲自点燃帷幔,看着大火一点点将她吞噬。

甚至在她死前,对她说了那番绝情的话。

他是爱李双晚的,岂会舍得杀她?

更不可能说出那等荒诞,狠毒的话。

还有,他的后宫竟然有那么多的嫔妃。

甚至连早就死透,尸体被人剁成碎末的青莲都成了他的嫔妃。

可笑的是,他还封李双苗为贵妃,一个爬床的蠢货,他厌恶她都来不及。

简直笑话。

莫名其妙。

可是,梦里的事情却又那么清晰。

清晰得凌恒醒来后,一直呆呆地坐在草垛上想着梦里的事,久久不能平静。

以至于他都怀疑是不是,一个人真的会有前世今生。

那些事,是不是真的实实在在发生过。

他坐在角落里,盘曲着腿,想不通。

若是没有顶上的一扇小天窗,这里是没有白天黑夜区分的。

李双晚进来的时候,便看到凌恒蓬头垢面地坐在角落里。

低垂着脑袋,头发上几根枯草横七竖八地插在上面,身上的衣服东一块污迹,西一块黑点。

不知在想什么。

她手中拿着赐死罪犯的三件东西:匕首,白绫,毒酒。

数天前,那些谋逆大臣及其家眷九族,已经被斩。

如今,偌大的天牢里,只关着凌恒一人。

顾星言给了狱卒厚厚一包银子,让他带兄弟们买些酒菜回来,好好吃一顿。

郡主是奉圣旨来的,狱卒们自然乐得离开。

道谢后,从顾星言手中接过银子,便挥手把所有人都撤走了。

顾星言守在大牢的入口处,没有进来。

只告诉她,他一直都在,只要一抬头能就看到他。

李双晚隔着牢房的栅栏便这么静静地看着凌恒,看了他许久。

凌恒丰神俊朗,温润如玉,一双桃花眼,看狗时都带着三分情。

现在的他如此落魄。

落魄后的凌恒,也是连条狗都不如的。

今天她来亲自送他上路。

凌恒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很长时间。

他慢慢抬起头。

光线从天牢最高处的小窗栏闯进来,那个人便站在那束阳光下。

浮尘在光晕中跳跃,好似围着那个人在翩翩起舞。

他看清了那人。

凌恒猛地站起,往前冲了几步,隔着栅栏喊道:“阿晚!”

他的眼睛哀伤而迷茫,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又立即成了那副深情模样:“阿晚,你来接我了,是不是?你是爱的我,我就知道你是爱我的。”

李双晚冷笑:“凌恒,我是来送你上路的。”

听到声音,凌恒似被难兜头浇了一盘冷水,慢慢后退,自嘲冷笑:“原来是宁安郡主。”

他还以为看到了梦中那个女子。

他的妻子,李双晚。

“父皇让你来的?”

“是。”

凌恒冷笑:“你倒是听他的话,这不像郡主的风格。”

李双晚平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