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镇两三天没合眼了，这个时候才空下来。
随便在皇宫哪处找了个角落，睡了两个时辰。
常年行军，说睡两个时辰便是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后，张子镇一睁开眼，便看到一张放大的糙脸怼在自己面前。
吓了他一跳，一拳拍在叶尘胸前：“你小子，要吓死我啊。”
叶尘嘿嘿一笑，伸手过去。
张子镇抓住他的手，叶尘用力往上一提，人就站了起来。
拍拍屁股，抖抖睡麻的腿：“叶大统领这会儿怎么入宫了？”
叶尘扯嘴笑道：“皇上命我代他犒赏李家军众兄弟。”
张子镇抹了一把脸：“嗨，皇上太讲究了，守家卫土不是军人的职责么？”
不过，能犒赏自然也是好的。
兄弟们也值得皇上承认他们的功绩。
叶尘又道：“皇上被丹药荼毒得厉害，龙体大不如从前，不能亲自来给兄弟们敬酒，还让我代他向兄弟们说一声。”
张子镇赶紧朝御书房方向拱手：“微臣谢主隆恩。”
叶尘敛了展笑的眉目：“子镇兄，你们这次立下大功啊。说来惭愧，我这个羽林军统领竟是半点风声也没听到。”
张子镇诧异道：“罪太子命在京所有五品以上官员携家眷参宴，你怎么没在？”
叶尘冷笑一声：“罪太子要的是文官，像我们这种武将，有功夫在身，他不会赌。”
会武功的，变数总要多一些。
张子镇也跟着冷笑：“你说罪太子他图什么？”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他与叶尘二人都明白。
左右就皇帝那被丹药荼毒过的身子，没几年了，干嘛想不通要发动什么宫变。
叶尘也不明白：“走，子镇兄，御膳房为兄弟们准备了丰盛的晚膳，今天肉管够，酒管够。咱们兄弟二人今天不醉不归。”
张子镇摇头：“那可不成，还得巡逻。有没有余党还不可知，不能掉以轻心。”
叶尘嗤他一声：“小瞧人了不是？皇上下旨，让你们今天明天这两天好好休息，余下的交给羽林军。”
“你们李家军远途跋涉，一来就与叛军干上，片刻都没歇过，后面的事，也该我们羽林军出出力了。”
张子镇大笑：“国公爷来了没？”
“皇上让国公爷去西北军机大营了，那儿的几十万兄弟得安抚。”
张子镇点头，也对。
席文全死了，军队大统领要重新洗牌。
听说皇上还将五殿下交给国公爷了，让国公爷带带他。
经过前天一战，皇上应该更相信国公爷了吧。
宝和殿的广场上，一排排桌椅几乎要将整个广场填满。
美味佳肴，美酒，应有尽有。
军人都是糙汉子，一看到有吃的喝的，笑着便坐在了桌边。
叶尘举杯：“李家军的兄弟们，你们救驾有空，皇上心中都知道。然，皇上龙体稍有不适，让本将军代为犒赏众兄弟，今天大家敞开了吃，敞开了喝。肉管够，酒管足！”
“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将士们声音如洪。
今天这顿若是不吃喝尽兴了，那可是不给皇上面子。
御书房里的景章帝不安地来回踱步。
山呼万岁的声音传到他的耳中，他却觉得讽刺。
张德生躬着腰，脸色发白。
他隐隐猜到了什么，但不敢往深里想。
酒至半酣，叶尘举着酒杯，走到张子镇面前：“子镇兄，天色已晚，宫门已经下钥，今天不如就在东华门那边的广场，对付一晚，如何？正好叛军也得有人看守。有你们在，我也放心。”
张子镇睁着熏醉的眼：“好，好，听叶，叶兄的。”
直到快子时，酒席方歇。
李家军众人你搀着我，我馋着你，东倒西歪地去了东华门那边的广场。
等到所有李家军进去了，四扇大门缓缓关闭。
而那些被捆押在这里的三千余禁军，这两天彻底安静了下来。
只要能活命，就成。
至于皇上要怎么惩罚他们，都认！
不过，他们也不用担心，因为宁安郡主说了。
缴械投降者，不杀。
他们不会死的。
傍晚有人来给他们分了食物后，没有再将他们捆起来。
看来，最多到明天，他们该去哪里，也要有个定论了。
叶尘眼看着张子镇领着众李家军的兄弟，进了东华门广场，心如刀绞一般难受。
对着张子镇的背影，深深鞠了一躬。
今日下午他奉旨入宫，在御书房里，皇上给他下达了密令。
要他想办法让困于东华门广场上的三千余投降的禁军，和李家军撕打起来。
若是能两败俱伤，最好。
若是不能，他的羽林军绝不能放任何一人离开东华门的大门！
皇上要叛军和五千李家军，全部死在东华门！
收到密令之时，叶尘整张脸都白了！
他大着胆子问过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做。
皇上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皇命不可违！
东华门的四周，是高高的墙院，每个女墙剁上都至少有一名手持弓箭的羽林军，对准了下面这群已缴兵器，身着白衣的昔日禁军。
以及喝得东倒西歪，全身无力的李家军。
叶尘在犹豫，羽林军也在犹豫，让他们对自己的同袍下手，谁下得这个手啊？
里面甚至还有人是他昔日的兄弟，好友。
持弓箭的手都在颤抖。
再有，里面还有李家军，他们都是功臣啊。
没有一个人能想明白原因。
可现在，皇上下旨，要他们亲手斩杀这些人。
否则，整个家族都得诛连！
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叶尘迟迟没有下令，他下不了这个令，若是可以，他宁愿和张子镇换换。
瓢泼大雨毫无征兆地突然而至。
电闪雷鸣，仿佛要将天空撕开一道口子。
下面一众睡得东倒西歪的叛军被大雨浇醒。
只是那一众李家军，还个个歪倒在地上，想要站起来，努力了半宿，也只手指头动了动。
“叶将军，动手吧。”副将在叶尘耳边说道，声间已经带上了几丝颤音。
雨帘隔断了视线，再亮的火把照不见前面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