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宫，迎接各国使臣的接风宴已至半酣。
殿外传来一阵轻缓的环佩叮当，满座宾客不约而同地收了声——传闻中的素录太后终于露面了。
然而，她并未如世人私下揣测那般，是凭借妖冶容颜惑主的妖后，反而一身素色宫装，发髻上仅簪着一支赤金点翠步摇，眼角眉梢带着温润的笑意，举手投足间既有太后的端庄威仪，又透着慈祥柔美，目光扫过殿中时，竟让喧闹的宴席凭空添了几分暖意。
殿中丝竹声稍歇，素录太后端着玉杯起身，目光缓缓扫过殿内，最终落在了于文渊身上。
她眼底没有对敌国权臣的忌惮，反倒像蒙着一层细碎的柔光，有审视，有探究，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像是在看一个久别重逢的故人。
周若芙几乎是屏住了呼吸，死死盯住两人。
于文渊依旧是惯常的冷冽模样，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杯沿，只在太后看过来时，极轻地抬了下眼，那眼神冷淡得像覆了层薄冰。
两人转瞬即逝的对视，落在周若芙眼里，她甚至呼吸都下意识放轻，生怕错过两人间任何一点隐秘的互动。
周若芙现在的身份是于文渊的贴身侍女，侍女有侍女的规矩，她恭恭敬敬地伺候着于文渊，也不乱看，也不乱走动，只是不经意时暗自打量各国使臣。
“那边的是晋国庆元公主和驸马！”于文渊小声提醒周若芙。
她抬眼顺着于文渊的目光看过去——那分明是南楚前太子李景睿！
“他怎么成了驸马？那玉篆姐姐呢？”
“说来话长……”
“那便长话短说！”
“回去……到我房间单独与你说！”
还没等周若芙从震惊中抽身，内侍高喊道：蜀王、蜀王妃到。
年逾古稀的蜀王走路颤颤巍巍，他身侧的美人恭敬地扶着他。
“老朽年迈体弱，来迟了，请太后恕罪！”
“好好好，快请蜀王就座。”太后温润的声音响起。
蜀王身边的美人，周若芙再熟悉不过：竟然是周若若。
周若若今日穿了一身石榴红的织金长裙，发髻梳得极高，插着累丝嵌宝的发钗，见周若芙望过来，她立刻扬起下巴，眼底震惊之余，又是恨意又是得意。
酒过三巡，周若若果然按耐不住，她先是刻意上前半步，走到晋国驸马李景睿身边，姿态亲昵地为他添了杯酒。
回首间，目光刻意扫过周若芙身上素净的侍女服饰，又落在自己腰间代表“蜀王妃”的鸾鸟玉佩上，眼底的轻蔑愈发明显：周若芙如今只是于文渊身后不起眼的侍女，而她，已是能与各国使者同席、受蜀王专宠的王妃。她故意朝周若芙晃了晃手腕，让玉佩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那模样，像是在炫耀一件战胜品。
周若芙的心思没在她身上，她现在最关心的是玉篆姐姐的境遇。
周若若提着石榴红的裙摆，步步生姿地走到于文渊面前，金线绣成的鸾鸟纹样随着动作泛着细碎的光，她嘴角勾起一抹讥诮：“摄政王殿下，您的侍女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让妾好生怀念，殿下，妾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既然是不情之请，便免开尊口了。”于文渊语气冰冷。
“于文渊！你……！”周若若没想到于文渊这么不讲情面。
“你堂堂王妃，竟这般不懂礼数，敢直呼我大名！”
“哼！你还有脸说我不懂礼数，你的旧主在那边坐着，怎不见你去行礼？天下谁人不知，你于文渊不过就是一介穷酸书生，靠着摇尾乞怜爬上今天的位置，童谣里怎么唱来着，对了——“昔年东宫门下犬，今朝金銮殿上臣。”
“是啊，天下人皆知我的出身，可是王妃你呢？蜀王知不知道，她的王妃可是楚国叛臣家眷，是官府正在缉拿的逃奴啊。”
周若若怒目圆瞪，“你敢乱说！别忘了你身边的周若芙才是永安侯府的大小姐。”
“哎，我可不是，我连族谱都没上。”
“你们！”
周若若对于文渊已无计可施，但是她堂堂王妃，当众使唤一个婢女不过分吧。
她看着周若芙说道：本宫腿麻了，你来扶我！”
周若芙恍若未闻，一动不动。
“你聋了，让你来扶我！”
“蜀王妃，她是我的婢女，你在做什么！”于文渊质问。
“无非就是婢女，能高贵到哪里？使唤一下都舍不得吗？摄政王殿下竟这般小气。”
“王妃殿下，蜀王殿下正找你呢，快回去吧。”
周若若循着周若芙的手指望去，蜀王正一脸阴郁地看着这边。
周若若立马弱弱缩缩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