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
城中的战斗,持续了整整三天。
第一天,主要是反扑和清理。我悬于高空,身形恢复常态大小以节省力量,但依旧手持镇魂剑,如同最醒目的旗帜和最强力的猎手,专门挑那些体型最大、威胁最明显、或者试图组织抵抗的虚空生物首领下手。
每一道灰蒙蒙的剑光落下,都必然带起一蓬黑烟和虚空生物凄厉或无声的消亡。我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鼓舞和最强的威慑。
下方,阴兵们在各自军官和幽冥暗卫的紧急组织下,迅速从最初的混乱和惊恐中恢复过来,爆发出惊人的战斗意志。他们有的结成熟悉的战阵,盾牌在前,长枪如林,一步步压缩虚空生物的腾挪空间;有的以小队形式分散清剿,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将落单的怪物引入死角围杀;擅长远程攻击的阴魂则占据制高点,箭矢、投矛、乃至凝聚的阴气弹,如同瓢泼大雨般洒向空中和地面那些扭曲的身影。
幸存的百姓,也从最初的躲藏、观望,转变为积极的参与者。他们自发地组织起来,搬运伤员,输送物资,甚至用简陋的武器——断裂的房梁、锋利的石块、一切能找到的东西——协助阴兵堵截、驱赶那些试图逃窜或钻入废墟的小型虚空生物。整个酆都城,在最初的毁灭性打击后,迅速转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高效的猎杀场。
仇恨、恐惧、劫后余生的激动,以及对“独立”与“不朽”那模糊却炽热的向往,全部转化为了剿灭最后威胁的动力。
从第一天下午开始,镇渊军和攀霄军精锐,开始依照夜枭通过幽冥暗卫下达的命令,以百人队、甚至十人队为单位,有序地、沉默地撤出酩酊的猎杀战场。他们穿戴着虽然破损却依旧整齐的甲胄,带着肃杀之气,悄无声息地穿过欢呼奋战的人群,如同溪流汇入更广阔的水道,分别朝着酆都城的各个城门方向开拔。
他们的任务更重:奔赴冥界四方,清剿那些同样失去了源头、但可能分散在荒野、废墟、乃至其他阴魂聚集区的小规模虚空生物;同时,更重要的,是着手修补和稳固那刚刚因大阵而变得极其脆弱、甚至部分消失的“阴阳两界临时隔膜”。这是确保新生冥界独立与稳定的基础工作,刻不容缓。
看着那一队队沉默而坚定的背影融入远方的血色天光,我知道,夜枭和厉魄正在忠实地执行我的命令。冥界的“新生”,不仅需要酆都这一战定鼎,更需要将秩序和稳定,如同水银泻地般,迅速铺满这片刚刚经历了剧痛与重生的广袤土地。
第二天的战斗,变得更加零散和琐碎。大规模的虚空生物集群已经基本被消灭或打散。剩下的,多是些藏匿在废墟深处、排水沟渠、或者依附在某些残留侵蚀能量节点上的“顽固分子”。
战斗从开阔的街道广场,转入了更加复杂和危险的巷战、废墟清理战。进展慢了,伤亡却并未减少,甚至因为环境的复杂而有所增加。但士气依旧高昂。每清理出一片区域,都会有幸存的阴魂发出压抑已久的欢呼,然后立刻投入到救治伤员、清理废墟、搬运残魂的工作中去。
我依旧在空中巡视,出手次数减少,更多是在关键时刻提供支援,或者以强大的神识扫描全城,为下方的清剿部队提供精准的怪物位置信息。
体内那两成本源之力在持续消耗,但也通过幽冥帝令,从冥界缓慢恢复着。左臂的虚空痣提供的奇异能量依旧稳定,它似乎完全独立于我自身的力量体系,只负责维持我最基本的生命体征和意识清醒,不多一分,不少一毫,像个冷漠而精准的旁观者。
第三天,战斗已近尾声。酆都城上空,除了偶尔掠过的、执行巡逻或通信任务的幽冥暗卫或飞行阴骑,已经很难再看到虚空生物那令人作呕的身影。大部分区域都已被肃清,幸存的阴魂和阴兵们开始更加专注于灾后的初步整理和互助。
直到下午,日头偏西。
在酆都城西区,一片半塌的坊市废墟边缘。
最后一只虚空生物被发现。它似乎是由无数细小如虫豸的个体聚合而成,藏匿在一口被倒塌房屋半掩的枯井深处,依靠吞噬井底残留的阴气和几具不幸落入其中的阴魂残骸苟延残喘。气息已经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
一支负责拉网式搜查的阴兵小队发现了它。没有惊动,没有贸然进攻。小队中的弓手,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魂体还有些透明的年轻阴兵,在同伴的掩护下,悄然后退,寻找到一个相对稳固的断墙作为依托。他取下背上那张简陋的、魂力凝聚的短弓,搭上一支同样由精纯阴气凝结而成的灰色箭矢。
他屏住呼吸,手臂稳如磐石,瞄准了枯井深处那团微微蠕动的、令人不适的阴影。
弓弦轻响。
灰色箭矢如同暗夜中的流星,悄无声息地没入井口。
没有剧烈的爆炸,没有凄厉的嘶吼。
井底只是传来一声轻微得如同气泡破裂的“噗”声,随即,那最后一点令人厌恶的虚空侵蚀气息,彻底消散在冥界阴冷的空气之中。
年轻的阴兵保持着射箭后的姿势,愣了一瞬,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完成了这最后一击。直到身边的同伴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发出压抑的、却充满激动的低吼:“干掉了!最后一个!没了!真的没了!”
这一声低吼,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消息以惊人的速度,从这支小队开始,口耳相传,迅速向四周蔓延。
“西边干掉了最后一个!”
“没了!全没了!”
“酆都干净了!干净了!”
最初是窃窃私语,然后是压抑的欢呼,最终,汇成了无法抑制的、席卷全城的声浪!
无数阴魂,无论正在做什么——搬运石块的停下肩膀,照顾伤员的抬起满是血污的脸,清理废墟的直起疲惫的腰——他们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望向天空。
望向那个三天来,一直如同定海神针般矗立在那里,指引方向、斩杀强敌的身影。
我悬浮在空中,自然也看到了那最后一箭,也听到了下方迅速蔓延的声浪。我缓缓收起一直虚握在手中的镇魂剑,负手而立,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满目疮痍却又生机涌动的酆都城。
废墟,残垣,裂缝,硝烟未散的痕迹,随处可见。但此刻,没有几个阴魂的目光停留在那些残破的景象上。他们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牢牢地锁定在我身上。
先是靠近西区那片坊市的阴魂,他们激动地挥舞着手臂,朝着天空呼喊。然后是更远处的街区,呼喊声如同海浪般层层传递、叠加。
起初还有些杂乱。
“陛下!”
“大帝!”
“赢了!我们赢了!”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汇聚、交融。
渐渐地,一种自发的、整齐的节奏开始出现。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了完整的口号,随即被千百个声音应和:
“陛下万岁——!”
“冥界不朽——!”
“陛下万岁——!”
“冥界不朽——!”
一声,接着一声。
从一个街区,传到另一个街区。
从酆都城西,传到城东,城南,城北。
最终,整个庞大的、伤痕累累的酆都城,每一个角落,每一条尚未完全堵塞的街道,每一片废墟之上,都回荡着这整齐划一、震耳欲聋、充满了劫后余生狂喜与对未来的无限期盼的呼喊!
声浪如同实质,冲上暗红色的天穹,甚至让那新生的、稳固的天空都似乎泛起了微微的涟漪。
我站在那里,承受着这山呼海啸般的拥戴与欢呼。脸上没有悲,没有喜。心中是一片经历过极致烈焰焚烧后的、冰冷的灰烬场。那些牺牲的面孔,那些逝去的声音,那些沉甸甸的罪孽与代价,在这震天的欢呼中,反而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刺骨。
但,该做的表演,还要继续。
我缓缓抬起右手,手中出现了那枚幽冥帝令。令牌在暗红天光下,散发着幽深而威严的光泽。
心念微动,帝令与我,与整个新生冥界的本源连接被催发到极致。
然后,我开口。
声音并不洪亮,甚至有些低沉。但通过幽冥帝令的权柄加持,这声音瞬间穿透了酆都城的喧嚣,以一种恒定的大小、清晰的音质,如同在每个人耳边低语,却又同时响彻在冥界大地的每一个角落——高山、深谷、荒原、河流、城池、村落……只要是冥界疆域之内,无论远近,所有阴魂,都在同一时刻,听到了我的声音。
“朕的子民们。”
声音传开的瞬间,整个冥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酆都城的欢呼骤然停歇,无数张仰起的脸上写满了惊愕与专注。我甚至能感受到,冥界其他地方,那些正在清剿残余怪物、修补壁垒、或是惶恐不安躲藏的阴魂们,也都下意识地停下了动作,侧耳倾听。这是幽冥大帝的声音,直接响彻灵魂的声音。
我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组织语言,又仿佛在压抑某种情绪。
“自冥界遭遇虚空侵蚀以来,”我的声音缓慢而沉重,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沉痛,“我们……失去了太多。”
“朕的子民,累死在为前线输送物资的后勤道路上,无声无息,化为尘土。”
“朕的将士,倒在对抗虚空怪物的最前线,魂飞魄散,连名字都未必留下。”
“就连……朕的妻子,你们的皇后娘娘,”我的声音在这里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颤抖,但很快被更深的沉痛掩盖,“也为了保卫冥界,为了给你们争取一线生机……战死了。”
下方,无数阴魂的脸上露出了悲戚、以及感同身受的哀伤。
“朕的许多子民,在睡梦中,在劳作时,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死,就被虚空的诡异力量悄然收割了魂魄。”
“朕麾下的四支大军,靖澜、戍瀚、长冥、护幽,几十万忠勇的将士,在封堵新出现的虚空洞口时,死战不退……最终,全军尽灭。”
我的语速更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压出来,带着血沫。
“每每想起这些画面……朕,痛心不已。”
酆都城内,开始响起低低的啜泣声。那是失去亲人、战友的阴魂,被这沉重的话语勾起了最深切的悲痛。这种悲痛,因为帝王的“共情”而显得更加真实,更加撕心裂肺。冥界其他地方,想必也是类似的情景。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然后,我的声音陡然一转,虽然依旧低沉,却注入了一股斩钉截铁的力量!
“但是——”
“现在!”
“朕要告诉冥界所有的子民一个消息!”
我刻意放慢了语速,让每一个字都重重砸在聆听者的心头上。
“在朕的殚精竭虑之下!”
“在无数将士前赴后继的牺牲之下!”
“在尔等子民不畏艰辛的奉献之下!”
“冥界虚空之劫——”
“彻、底、解、决、了!”
最后五个字,一字一顿,如同惊雷炸响!
短暂的死寂。
“不止如此!”我的声音再次拔高,带着一种宣告神谕般的庄严与激昂,“冥界,已经从原有的天道之中,独、立、了、出、来!”
“自此以后!冥界将不再受到任何虚空侵蚀!”
“天庭、西天,那些所谓的神佛,也再没有机会,将他们贪婪的手,伸入我们的家园!”
“冥界,将真正不死!不灭!”
“幽冥——”
“不、朽、了!”
沉默。
长达数息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然后——
“轰!!!”
如同压抑了千万年的火山彻底爆发!
酆都城内外,冥界四面八方,所有听到这宣告的角落,同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混杂着狂喜、痛哭、宣泄、难以置信、以及某种信仰被彻底点燃的极致情绪的风暴!
“解决了?真的解决了?!”
“独立了?我们独立了?!”
“不朽!幽冥不朽!!”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呜呜呜……爹,娘,你们听到了吗?劫难过了!过了啊!”
“兄弟!咱们没白死!没白死啊!!!”
欢呼声、痛哭声、呐喊声、嘶吼声……种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席卷整个新生冥界的、情感与信念的滔天洪流。
那是劫后余生最极致的释放,是对未来最炽热的期盼,也是对我这个“带来这一切”的幽冥大帝,最盲目也最虔诚的拥戴与信仰。
我清晰地感觉到,一股股精纯的、炽热的、带着强烈依赖和崇敬意念的“力量”,如同无形的光点,从冥界各处,从每一个激动万分的阴魂身上升腾而起,跨越空间,源源不断地向我汇聚而来。
它们涌入我的身体,并不直接增加我的本源力量,却如同最好的催化剂和粘合剂,让我与冥界本源的连接更加紧密、顺畅,让我恢复力量的速度明显加快,甚至让我的神魂都感到一阵温润的滋养。
信仰之力。
我缓缓抬起右手,摊开手掌,掌心仿佛有看不见的温暖火焰在跳跃。力量,确实又回来了一些。虽然距离巅峰依旧遥远,但这种切实的“恢复”感,以及随之而来的、对冥界更细致入微的掌控感……很好。
等到下方的声浪稍微平息一些,我再次开口,声音恢复了平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冥界大劫已过,新生伊始。然,战争创伤遍布,百废待兴。”
“为尽快恢复秩序,重建家园,朕决定——此前推行的一切战时政策,除‘资源优先保障军队所需’这一条,因其有助于继续清剿零星残余、维护新生壁垒稳定,予以保留外,其余政策,包括集体劳作制、计划供给制、舆论引导方案等,仍需继续执行一段时间。”
我顿了一下,给子民消化信息的时间,然后语气转为坚定:
“唯有同心协力,以集体之力量,方能最快速度抚平创伤,奠定不朽之基!”
“而冥界的未来——”我的声音再次拔高,充满力量与希望,“将由我们冥界自己,说了算!”
“陛下圣明!”
“谨遵帝旨!”
“同心协力!重建家园!”
下方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应和声。或许有些心思活络的阴魂对继续实行集体政策稍有微词,但在“独立”、“不朽”的巨大喜悦和劫后余生的集体氛围下,这点微词瞬间就被淹没在狂热的拥护声浪中了。
该说的,该演的,都完成了。
我不再停留。身形在空中微微一晃,如同水中的倒影被风吹散,下一刻,已从酆都城上空消失。
森罗殿。
光线依旧晦暗。几盏长明魂灯静静燃烧,映照着空旷大殿冰冷的黑色巨岩地面和高耸的殿柱。殿内弥漫着淡淡的灰尘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极淡的血腥气。或许是我的错觉。
秦空依旧靠在御座台基侧面的石壁下,姿势似乎和我离开时一模一样。几个留守的幽冥暗卫如同真正的影子,沉默地矗立在附近的阴影里,纹丝不动。直到我的身形毫无征兆地在大殿中央浮现。
“陛下!”
暗卫们几乎同时一惊,随即迅速单膝跪地,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他们虽然留守殿内,但想必也通过某种渠道,知晓了外面发生的一切,知晓了那响彻冥界的宣告。
我看向他们,脸上露出了进入森罗殿后的第一个表情——一个扯动嘴角的、近乎僵硬的“笑”。
“嗯。”我应了一声,声音比在外面时显得疲惫了许多,也真实了许多。“起来吧。外面……暂时没事了。冥界,以后大概也不会有那种程度的大劫了。”
暗卫们站起身,虽然戴着面具,但我能感觉到他们目光中的如释重负和崇敬。
“陛下的意思是……真的……永远无忧了?”一个暗卫小心翼翼地问,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不敢置信。
“至少,虚空那种东西,不会再从我们冥界自己‘长’出来了。”我点了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石壁下那个安静的身影。“外面的怪物,也会被很快清理干净。”
我的视线落在秦空身上,那笑容淡了下去。沉默了几秒,我开口道:“把他……架起来。”
暗卫们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上前两人,动作轻柔但稳固地将秦空的遗体从地上搀扶起来。尸体已经彻底僵硬,保持着一种略显别扭的姿势。
我走到近前,看着秦空灰白平静的脸。三天过去,尸体并无明显腐坏,只是皮肤更加干枯,失去了所有血色和水分,像一尊粗糙的石雕。
“找个地方……埋了吧。”我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方位要好,地势要高,风景……也要好。”
暗卫们默默听着。
“不用告诉朕……埋在哪里。”我补充道,目光没有从秦空脸上移开。
“陛下?”一个暗卫忍不住发出疑问。
我扯了扯嘴角,那是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朕……愧对他。没脸……去他坟前扫墓祭奠。”
我顿了顿,声音更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所以,一切由你们决定。埋了之后,选两个……不,四个靠得住的人,轮流看守。不得有误,不得让任何人打扰他的安眠。”
暗卫们对视一眼,眼中闪过恍然、震惊,以及更深的敬畏。他们齐声应道:“谨遵帝旨!”
“去吧。”我挥了挥手,转过身,不再看他们。
暗卫们小心地架着秦空的遗体,如同捧着易碎的瓷器,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森罗殿。脚步声很快消失在殿外的甬道中。
大殿里,彻底安静下来。
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有那几盏静静燃烧的魂灯。
我没有走向那高高在上的、冰冷的幽冥帝座。而是就在原地,缓缓地,靠着御座那冰冷坚硬的黑色台基,滑坐下来。坐在了之前秦空倚靠之处的旁边。
背脊抵着冰冷的岩石,寒意透过破损的衣物,渗入肌肤。
我抬起头,望着大殿高高的、隐没在阴影中的穹顶。目光没有焦点。
脑子里空荡荡的,又仿佛塞满了东西。
苏雅最后吻别的温度,齐天消散时眼中的决绝与笑意,黑疫使在光柱中那扭曲却带着调侃的最后面容,秦空交出开关后平静举枪的画面,四军统帅领命赴死时各异的神情……还有那几十万阴兵化为“凶魂火种”时的无声呐喊,人间数十亿生魂被剥离本源时的茫然与消散……
一幕幕,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无声,却沉重得让人窒息。
成功了。
独立了。
不朽了。
然后呢?
我坐着,一动不动。
身下的冰冷,体内的空虚,灵魂深处那无法填补的巨大空洞,还有左臂那颗沉默的、带着未知秘密的虚空痣……
时间,在这死寂的大殿里,失去了意义。
魂灯的火苗偶尔轻微跳动一下,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我就这样靠着,睁着眼睛,望着虚空。
直到殿外那永恒暗红的天色,透过高高的窗棂,悄然染上了一丝更加深沉、意味着“夜晚”的墨色。
又不知过了多久。
那墨色,又缓缓褪去,被一种相对“明亮”的暗红所取代。
新的一天。
冥界新生的、第二个完整的“白天”,开始了。
我依旧坐在那里。
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