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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都市言情 > 心理咨询室 > 第550章 这次是真的不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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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在某种混沌的边界漂浮了片刻。

耳边是尖锐到几乎要撕裂耳膜的蜂鸣,混合着一种更加低沉的、仿佛从大地最深处传来的、令人心悸的嗡隆声。

然后,是强烈的失重感和撞击的剧痛。

我被一股无可抗拒的狂暴气浪狠狠掀起,像一片狂风中的枯叶,不受控制地翻滚、抛飞。视线天旋地转,只能看到刺目的光芒、飞扬的尘土、碎裂的巨石残影在眼前疯狂闪烁。

后背、肩膀、后脑接连撞上坚硬的东西——可能是飞溅的校场地砖,也可能是倒塌的某种建筑构件。每一下撞击都让本就空虚脆弱的身体内部传来骨头折断般的脆响和内脏移位的闷痛,喉咙里涌上腥甜。

不知道翻滚了多远,最终,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我的背脊又一次,重重砸在一段残破倾斜的墙壁上,停了下来。墙壁是某种黑色岩石,冰冷坚硬,硌得我差点背过气去。

灰尘和碎石簌簌落下,打在头上脸上,生疼。

我瘫在那里,剧烈地咳嗽,每咳一下都牵扯着胸腔火烧火燎地痛,嘴里全是血腥味和尘土的味道。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的蜂鸣稍微减弱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周围传来的、连绵不绝的、如同无数巨兽在地下翻身般的恐怖震动声,以及……远处传来的,模糊的、惊恐的呼喊?

勉强抬起头,睁开被灰尘糊住的眼睛,向前望去。

视线所及,让我瞬间忘记了呼吸。

森罗校场……没了。

那个足以容纳十数万阴兵操演、布设了无数阵纹、刚刚还矗立着通天光柱的庞大校场,此刻只剩下一片狼藉不堪的、还在不断腾起烟尘的废墟。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巨手,从正中心狠狠拍下,又或者是从内部发生了难以想象的爆炸。

地面呈放射状向下凹陷、龟裂,原本平整坚硬的地砖要么彻底粉碎,要么被掀飞得到处都是,堆积成杂乱的小丘。校场边缘那些高大的、铭刻着符文的石柱,大半已经折断、倒塌,横七竖八地插在废墟里或倒在远处。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味、石头粉尘味,还有一种……奇异的、仿佛什么本质性东西被强行撕裂后残留的、冰冷空洞的气息。那是空间和规则被暴力改写的余韵。

而原本校场上空的位置,那道吞噬了黑疫使的通天光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天空本身,正在发生着难以言喻的剧变。

那低垂、晦暗、压抑的暗红色“天穹”,此刻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池塘水面,剧烈地动荡、翻涌!并非云层的流动,而是天空本身“质地”的扭曲和变幻。

暗红的底色中,不断迸发出道道刺目的、带着金属质感般的暗金色光芒,这些光芒与血色交织、碰撞、融合,仿佛有两股无形的、庞大到极致的力量正在天空这面“画布”上进行最后的角力和塑形。

整个天幕都在颤抖,光线明灭不定,投下的光影让下方已成废墟的校场和远处的酆都城廓显得光怪陆离,如同噩梦中的景象。

脚下的大地,更是一刻未停地剧烈震颤着。不是地震那种有规律的摇晃,而是一种更加不规则、更加深层的悸动。

仿佛冥界这整个“世界”的基础,正在被一双无形的手粗暴地调整、重塑。

地面时而上下颠簸,时而左右晃动,裂缝如同黑色的蜈蚣,在废墟间、在更远处的街道上、在城墙根下,不断蔓延、扩大。

远处,传来房屋倒塌的沉闷轰响,砖石落地的哗啦声,以及夹杂在其中、更加清晰的惊恐尖叫和呼喊。

然而,在这些混乱与恐怖之中,我下意识地抬头,望向酆都城上空更高的位置——那里,原本笼罩着巨大阴影、不断涌出虚空生物的、直径千米的恐怖“伤口”,那个巨大的虚空洞口……

它正在变化。

不是扩大,也不是喷涌。

而是……向内坍缩。

以一种违背常理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静静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向中心点收缩。洞口边缘那些不断蠕动、试图向外探出的虚空触须和阴影,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拽回,发出无声的哀嚎,迅速消融在缩小的黑暗之中。

洞口本身,从边缘开始,如同被点燃的纸张,向内卷曲、湮灭,留下一种更加深邃、更加虚无的轨迹。它的缩小速度越来越快,中心那一点黑暗变得愈发纯粹,仿佛连光线和空间本身都被吞噬进去。

最终,在我近乎呆滞的注视下,那曾经带来无尽死亡和压迫感的巨大虚空洞口,收缩成了一个针尖大小的黑点,然后——

噗。

一声轻微到几乎听不见,却又仿佛响彻在灵魂深处的、如同气泡破裂般的声音。

彻底消失了。

干干净净。无影无踪。

仿佛它从未存在过。

只留下那片天空,依旧在血色与金光的翻涌中扭曲变幻,但那种源自虚空的、特有的冰冷、侵蚀、令人疯狂的气息,确确实实地……消散了。

一时间,除了大地持续不断的、不规则的震动声和天空的诡异嗡鸣,酆都城中,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充满惊疑的寂静。

但这寂静只维持了短短几息。

下一刻,各种声音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爆发开来!

“地……地在动!房子要塌了!”

“天啊!天怎么了?!那是什么光?!”

“洞口!你们看天上!那个鬼洞!它没了!它真的没了!!”

“消失了!虚空洞口消失了!是不是……是不是我们赢了?!”

“陛下!陛下在哪里?!校场那边……”

“稳住!都稳住!列队!保护百姓向开阔地撤离!”

惊疑声,恐惧的呼喊,劫后余生般的狂喜惊呼,军官们嘶哑却强作镇定的命令声……无数声音从酆都城的各个角落传来,交织在一起,充满了混乱、茫然,以及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希望?

我靠坐在残墙下,听着这些遥远而嘈杂的声音,感受着身下大地持续传来的、令人不安的悸动,还有天空那依旧未曾平息的诡异景象。

成了?

黑疫使……以自身彻底消散为代价,推动的那个近乎疯狂的“万灵血引溯空大阵”……真的……成了?

冥界……真的被从所谓的天道之中……“剥离”出来了?

虚空之祸……那周期性灭世、让神佛都不得不以汲取众生本源为代价来抵御的“疥癣之疾”……真的,被……“解决”了?不是暂时击退,不是封印,而是从根源上,被从这个新生独立的“冥界”中,排除出去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巨大震撼、茫然、以及一丝冰冷释然的情绪,缓缓爬升,试图冲淡那锥心刺骨的悲痛。多少牺牲……苏雅、秦空、黑疫使、四军几十万将士、半数阴魂……还有人间那数十亿被收割的生魂……这如山如海、沉重到无法呼吸的血债与牺牲……似乎,真的,没有白白浪费?

冥界……独立了。

真的……独立于天道之外了?

这个念头让我一阵强烈的恍惚,眼前仿佛又闪过黑疫使最后那消散在光柱中的身影,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痉挛。

我用力闭上眼睛,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肉体更清晰的痛楚,来压制住那股几乎要将我吞噬的悲伤和空洞。

不……现在不是时候。

还不能倒下。还不能任由情绪掌控。

黑疫使用命换来的这个“可能”,需要确认。他最后所说的,关于人间的部分,那只有五成左右成功率的豪赌……结果如何?

我必须知道。

我猛地睁开眼,目光重新聚焦。尝试活动身体,剧痛立刻从全身各处传来,尤其是胸口和后背,估计断了几根骨头。左臂的虚空痣依旧在持续渗出那股冰凉的奇异能量,维持着我最基本的生机,但它给予的“力量”微乎其微,仅仅够我不立刻死去,远不足以支撑我做出任何像样的动作,更别提……探查两界。

我需要力量。哪怕只是一点点。

我挣扎着,用还能活动的右手,支撑着背后的残墙,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试图站起来。双腿虚软得像面条,每一次用力都牵扯着断裂的骨头和受损的内脏,冷汗瞬间湿透了仅存的破烂衣物。试了两次,都因为脱力和剧痛而滑倒,摔在碎石堆里,激起更多灰尘,呛得我再次剧烈咳嗽。

“陛……陛下?!”

就在我第三次尝试,手臂颤抖得几乎无法支撑时,一个带着惊惶和不确定的声音,从侧前方不远处传来。

我艰难地转过头,透过弥漫的烟尘,看到几个同样灰头土脸、身上带伤的身影,正踉跄着朝我这边跑来。他们穿着幽冥暗卫的制式黑衣,但此刻衣服上沾满了尘土和血迹,面具也有破损,露出下面苍白惊惶的脸。

是原本守卫在森罗校场最外围区域的暗卫。看来大阵最后的爆发威力虽然恐怖,但边缘区域的人,只要没被直接波及或掩埋,还是侥幸活了下来。

他们跑到近前,看到我狼狈不堪、浑身是血和尘土、几乎瘫在地上的样子,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和极度的惊恐。

“真是陛下!快!扶陛下起来!”为首的一个暗卫,声音嘶哑急促,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避开我身上看似严重伤处,和其他两人一起,托住我的手臂和后背,将我慢慢搀扶起来。

站直身体带来的眩晕感更加强烈,我几乎将大半重量都压在了他们身上。断裂的肋骨摩擦着,痛得我眼前发黑,咬紧的牙关咯咯作响。

“陛……陛下,您受伤太重了!校场……校场全毁了!刚才那光……那动静……”搀扶我的暗卫语无伦次,显然还沉浸在刚才那毁天灭地般的景象带来的震撼和恐惧中。

“闭嘴。”我打断他,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血腥味,目光扫过这几个惊魂未定的暗卫,又看向更远处——废墟边缘,影影绰绰,又有一些幸存的守卫和阴兵,正相互搀扶着聚集过来,看向这边的目光充满了茫然和依赖。“所有人……能动的,都过来。”

我的命令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

幸存的守卫们,大约二三十人,陆陆续续、相互搀扶着,聚集到我周围。他们或多或少都带着伤,脸上身上满是尘土和血污,眼神惊惧未定,但看到我站在那里,尽管需要人搀扶,也似乎找到了一点主心骨。

我推开搀扶我的暗卫,示意他们松开手。身体晃了晃,最终还是凭借左臂虚空痣提供的微弱支撑和自身的意志力,勉强站稳了。

“听着,”我看着他们,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缓慢,却清晰,“大阵……结束了。冥界的劫难,或许……也结束了。”

他们看着我,眼神里一半是茫然,一半是渐渐燃起的、微弱的光。

“但朕……需要确认一些事情。”我继续道,声音依旧嘶哑,“需要一点力量。很少的一点。你们……把你们残余的魂力,传入本座体内。”

这话让在场的守卫们都愣住了。将魂力传给幽冥大帝?这听起来简直匪夷所思。我之前的力量,他们是见识过或听说过的,那是如同深渊大海般不可测度的天君之力。怎么会需要他们这些喽啰这点微末魂力?

“快!”我加重了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焦躁,“这是命令!不要有任何保留,将你们能调动的、不危及自身根本的魂力,全部传过来!快!”

或许是我语气中的急迫和威严起了作用,或许是他们长久以来服从命令的本能。为首的暗卫第一个反应过来,一咬牙,单膝跪地,伸出右手,手掌隔着一段距离,对准我的方向。一丝微弱的、淡灰色的魂力光束,如同风中残烛般,颤巍巍地飘向我,接触到我身体的瞬间,便被吸收进去。

有了带头的,其他守卫也纷纷效仿,不管伤势轻重,只要能调动一丝魂力,都挣扎着做出同样的动作。一时间,二三十道或粗或细、或明或暗的淡灰色魂力光束,如同涓涓细流,从四面八方汇向我。

这些魂力……太弱了。

对于曾经拥有天君之力的我而言,这些魂力加起来,恐怕也不及我全盛时期随手一击所消耗的万分之一。微弱,驳杂,带着每个阴魂个体特有的阴冷、死寂、甚至些许残存的怨念气息。若是以前,我根本不屑一顾,甚至会觉得这些低劣的魂力玷污了我的本源。

但此刻,这些微弱、驳杂的魂力,如同久旱龟裂大地上落下的第一滴雨水,虽然微不足道,却真切地、一丝丝地浸润着我那彻底干涸、布满裂痕的经脉和识海。

很慢。很微弱。

但确实在补充着。

我没有主动吸收,只是敞开身体,像一个空洞的容器,接纳着这些流入的“溪流”。左臂的虚空痣依旧稳定地提供着那点维持生命的最低限度奇异能量,而守卫们传来的魂力,则在缓慢地填充着这个容器空余的部分,修复着一些最表层的、因为力量彻底枯竭和刚才爆炸冲击造成的细微损伤。

这个过程极其漫长,也极其痛苦。不同的魂力带着不同的“印记”进入体内,需要我分出一丝心神去简单梳理、调和,避免引起内部冲突。而身体对于外来能量的本能排斥,也带来阵阵不适。

我就那样站着,闭着眼睛,忍受着身体内外的痛苦,感受着那一点点力量的积累。

身下大地的震动似乎有减缓的趋势,但并未停止。天空中的血色与金光依旧在翻滚,只是幅度似乎小了一些。酆都城中的喧嚣声,也从最初的极度惊恐混乱,逐渐转向一种紧张的、带着期盼的窃窃私语和有序的调动声——看来夜枭和其他将领,已经开始在尽力恢复秩序。

时间一点点过去。

几个时辰。

对于等待的守卫和我而言,都无比漫长。

终于,最后一道微弱的魂力细流也中断了。我睁开眼,看到周围的守卫们,大部分已经瘫倒在地,或者勉强靠着同伴支撑,一个个脸色灰败,魂体波动微弱到了极点。他们将自身能调动的、不伤及根本的魂力,几乎榨干了。

对我而言,这点力量依旧少得可怜,大概只相当于一个普通鬼将的水平,但……总算不是彻底的空壳了。

“够了。”我沙哑地开口,声音比之前稍微有了点底气。“你们做得很好。就地休息,恢复。为朕护法。”

说完,我不再理会他们,伸手入怀,摸出了那枚幽冥帝令,这个简单的动作依旧牵动伤势,让我皱了皱眉。

令牌入手,那股熟悉的、与整个冥界本源隐隐相连的冰凉沉重感传来。它似乎也经历了一场浩劫,表面光泽略显暗淡,但其核心处蕴含的、代表幽冥大帝权柄的印记,依旧清晰而稳固。

就是现在。

我将刚刚积累起来的那点微薄的魂力,混合着一丝从虚空痣渗出的奇异能量作为引导,小心翼翼地注入帝令之中。

嗡——

帝令轻轻震颤了一下,发出一声低沉的鸣响。一股远比守卫魂力精纯、浩瀚、但也更加阴冷沉重的力量,如同沉睡的巨兽被唤醒了一小部分,开始从帝令之中,反向涌入我的身体!

这是冥界的本源之力!

经由大帝权柄过滤和引导的、属于这方新生“世界”最根本的力量!

这股力量进入体内的瞬间,与我虽然枯竭,但位格仍在的天君本源产生了共鸣,也与左臂虚空痣渗出的奇异能量形成了一种微妙的、互不干扰的平衡。它不再像守卫魂力那样需要费力调和,而是如同百川归海,自然而然地在我的经脉中奔流、汇聚,迅速填补着那巨大的空虚。

干涸龟裂的经脉得到滋润,开始缓慢修复。

枯竭的识海重新泛起微光,精神力开始恢复。

断裂的骨骼、受损的内腑,在这精纯本源之力的滋养下,愈合速度也加快了许多。

更重要的是——力量感,正在一点点回来。

虽然远不及巅峰,甚至不及全盛时期的一成、两成……但确确实实,是“力量”。

我闭目凝神,引导着这股本源之力在体内循环。就像一个电源只剩百分之二十的笔记本电脑,此刻插上了外部电源,虽然电池依旧空虚,但至少可以运行了,而且在不进行高功耗操作的情况下,外部电源还能同时给电池缓慢充电。

这个过程又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我感觉体内那股本源之力的流转趋于稳定,恢复到大约相当于我之前全盛时期两成左右的水准时,我停止了主动汲取。剩下的,让它在循环中自然增长即可。这两成力量,对于现在的我,对于需要做的事情,暂时……够了。

我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这口气息中夹杂着些许灰黑色的杂质,那是身体在快速修复过程中排出的淤血和受损组织的残渣。睁开眼睛,眸光比之前清亮了些许,虽然深处依旧疲惫、伤痛,但至少不再是一片死寂的空洞。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一步。

确认人间。

黑疫使说过,即便有他献身作为额外的“锚点”和“融合剂”,将人间也一并剥离出来,形成与冥界共存共生的独立内循环系统,成功率也只有五成左右。

五成。一半对一半的豪赌。

而现在,冥界明显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根本性的变化。那么人间呢?

我闭上眼睛,将刚刚恢复的那两成力量中的大部分,小心翼翼地凝聚起来,转化为纯粹而坚韧的神识。这一次,我不再是简单地通过幽冥帝令感知冥界内部,而是尝试将神识,如同触角般,向着“上方”,向着那个刚刚因为壁垒消除而短暂联通、又因为大阵运转而可能再次被“重塑”关系的方向——人间,延伸出去。

神识离体,穿透依旧在微微震动的空气,穿透冥界那变得诡异而动荡的“天穹”。

起初,是一片混乱的、充满未平息规则涟漪的“边界层”。大阵的余波和两界剥离产生的规则冲突尚未完全平息,神识穿行其中,如同在狂风暴雨的海面下潜游,感到阵阵滞涩和冲击。

但我能感觉到,那层原本坚实厚重、隔绝阴阳的“壁垒”,确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柔软”而“紧密”的“连接感”。

继续向上。

穿透混乱的规则余波。

忽然!

神识的“触角”感觉到了!

感觉到了那种熟悉的、温暖的、躁动的、带着无穷生命气息的……“生气”!属于人间的,鲜活的世界气息!

不是之前壁垒消除时那种遥远而清晰的“联通感”,而是一种更加……“贴近”的、“同在”的感觉。

仿佛人间就在“隔壁”,只隔着一层薄薄的、有弹性的“膜”。

而这层“膜”之外,神识还隐约触碰到了一个更加宏大、更加坚固、仿佛蛋壳般的“边界”——那应该就是黑疫使所说的,将冥界和人间这两个“世界”包裹在一起,与外部“天道”彻底隔离开的、“完整且坚硬的壳”!

我的神识小心翼翼地沿着那层“壳”的内壁,向更广的范围延伸、感知。

没错……

不是两个世界被强行用“双面胶”粘在一起,随时可能分离或摔碎。而是像一个精心设计的、拥有双层结构的完整核桃。冥界是内层较暗的果仁,人间是外层较亮的果仁,二者紧密相依,中间有薄薄的隔膜,可以理解为新的、可控的壁垒,而外面,包裹着共同坚硬的、隔绝内外的核桃壳。

一个真正的、自洽的、内循环的……独立系统!

成了……

真的成了……

那五成的几率……这场以无数生命为筹码的、疯狂到极致的豪赌……

我们……赌赢了。

人间,真的和冥界一起,被成功地从天道体系中剥离了出来,形成了一个全新的、独立的、内循环的“双生世界”!

紧绷到极致的心弦,在这一刻,终于……略微松弛了一丝。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庆幸、释然、以及更深处那无法抹去的悲凉与沉重的复杂情绪,缓缓涌上心头。没有狂喜,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确认。

赌赢了。代价……也付清了。

我收回神识,睁开眼睛。眼底深处,那强行压制的悲痛,因为这一丝“成功”的确认,似乎又有翻涌的迹象。我立刻深吸一口气,将其再次狠狠摁下。

还没完。

我再次凝聚一丝神念,这次,通过幽冥帝令和刚刚恢复的、与冥界本源的连接,直接沟通远在城中某处、想必正在焦头烂额维持秩序的夜枭。

‘夜枭。’我的意念传递过去,平稳,不带情绪。‘听好。大阵已成,冥界已独立,虚空洞口已永久消失。人间亦已剥离,两界新成内循环系统。’

我能感觉到夜枭那边的神念传来一阵剧烈的波动,那是极度的震惊和……如释重负?但他很快压制下去,等待我的下文。

‘现在有几件事,你立刻去办。’我继续道,语速加快。‘第一,通知所有分散在冥界各地的幽冥暗卫成员,以及他们能联系到的所有地方守军、鬼吏。在绝对保证各自辖区内阴魂稳定、不发生大规模骚乱或冲击新生“边界”的前提下,立刻开始着手修补刚刚因大阵而临时消除、现在可能处于不稳定状态的“两界临时隔膜”。’

‘修补以稳固为主,不求完全恢复旧观,只要确保阴魂无法轻易穿过即可。动作要快,但必须有序,绝不能因为修补而引发新的混乱。’

‘第二,告诉他们,这只是临时措施。过不了多久——也许是几个时辰,也许是一两天——待局势初步稳定,镇渊军和攀霄军的精锐,将会被拆散成小队,派往冥界各地,协助进行更彻底、更完善的壁垒重建和区域镇守工作。所以,他们现在的任务,就是稳住局面,为后续大军接管打好基础。’

‘重复一遍命令要点:稳住民,修隔膜,等大军。明白吗?’

短暂的沉默后,夜枭冷静到极点的神念反馈回来,简练而有力:‘领旨。即刻通传。稳住民,修隔膜,等大军。’

联系切断。

我长出了一口气,感觉刚刚恢复的那点力量,因为连续的神识探查和传令,又消耗了不少。身体传来更清晰的疲惫感和伤痛。

我看向围在四周、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神已经恢复了一些神采、正紧张而期待地看着我的守卫们。

他们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看到了虚空洞口消失,感觉到了天地的剧变,也看到了我从近乎垂死到勉强恢复的过程。此刻,他们的目光里,充满了敬畏、疑惑,以及一丝……希望?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努力让脸上僵硬的肌肉动起来,扯出一个应该是“笑”的表情。尽管我知道,这个笑容一定比哭还难看。

“诸位,”我开口,声音依旧沙哑,但提高了一些,确保他们都能听到,“朕确认过了,冥界……大劫,真的,真的结束了。”

守卫们怔住了,面面相觑,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或者说,不敢相信这个词就这么轻易地从我口中说了出来。

“结束了?”一个年轻些的暗卫喃喃重复,眼神茫然。

“从今日起,”我继续说,目光缓缓扫过他们每一张或年轻或沧桑、沾满尘土的脸,“幽冥……是真的,不朽了。”

“不朽……”有人低声念着这个词,眼神渐渐亮起。

短暂的沉寂后,不知是谁第一个反应过来,尽管动作因虚弱而踉跄,却仍挣扎着单膝跪地,嘶声喊道:“陛下万岁!冥界不朽!”

如同点燃了引线,周围的守卫们,无论伤势轻重,都挣扎着、激动着,纷纷跪倒在地,用尽力气呼喊:

“陛下万岁!”

“冥界不朽!”

“陛下万岁!冥界不朽!!”

声音起初有些杂乱,但很快变得整齐而响亮,在这片废墟之上回荡,穿透还未完全平息的、低沉的天地嗡鸣,传向远处。

我站在那里,承受着他们的跪拜和欢呼,脸上那勉强维持的笑容,却慢慢淡了下去。心中没有任何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荒芜。

万岁?不朽?

我配吗?

我抬起手,虚按了一下。呼喊声渐渐平息,守卫们抬起头,热切而崇敬地看着我。

“朕……没什么值得万岁的。”

我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沉重的穿透力,“你们。你们的袍泽。那些为了此次大劫,前赴后继、魂飞魄散、连名字都未必留下的将士。那些在高压统治下默默劳作、最终牺牲、贡献了魂力的无数阴魂百姓。”

我顿了顿,目光投向废墟之外,仿佛能看到整个冥界,看到那无数消逝的痕迹。

“还有……那些已经永远离开的……战友。”

“他们,才是应当被记住的。他们,才是冥界得以‘不朽’的基石。”

说完,我不再理会守卫们眼中骤然升起的错愕、不解、以及更深沉的震撼与动容。有些话,点到即止。他们或许现在不懂,但总有一天会明白。

我抬起头,再次望向天空。

虚空洞口是消失了,被大阵的力量“弹”走或者说“转移”了,不知道是去了天庭还是西天,亦或是别的什么地方。但那些已经从洞口涌出、降临到冥界大地上的虚空生物,它们还在。

它们失去了源头,失去了后续补充,或许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世界规则剧变而变得混乱、虚弱了一些……但它们依旧是威胁。是需要被清理干净的“余孽”。

是该……画上最后一个句号了。

我深吸一口气,将胸腔里翻涌的所有情绪——悲痛、疲惫、空虚、释然、责任——全部压入心底最深处。只留下纯粹的、冰冷的意志。

脚下微微用力,体内那恢复的两成冥界本源之力轰然运转!

身形冲天而起!

虽然速度远不及全盛时期,虽然飞行的轨迹因为伤势和力量不足而略显滞涩,但确确实实,再次凌空!

下方传来守卫们压抑的惊呼。

我没有回头。目光扫过酆都上空,那些还在盘旋、扑击、或茫然四顾的虚空生物。它们形态扭曲,散发着令人厌恶的侵蚀气息,数量依旧不少,如同散落在新生画布上的丑陋污点。

“法天象地!”

心中默念神通。

身形在空中急速膨胀、变大!这不是依靠纯粹力量硬撑的变化,而是结合了部分冥界本源权柄和神通技巧的运用,对如今力量有限的我而言,负担不小,但尚可承受。

几个呼吸间,我的身形已经变得如同山岳般巨大,屹立在酆都城上空,投下庞大的阴影。虽然不及传说中顶天立地的程度,但也足够醒目,足够……具有压迫感。

右手虚握。

心念与幽冥帝令,与冥界本源,与那深藏于脊柱之中、已与我彻底融合的金箍棒残留印记沟通。

嗡——

一柄巨大的、造型古朴、通体萦绕着灰蒙蒙光泽、剑身隐约有暗金色纹路流淌的巨剑,在我掌中缓缓凝聚、浮现。

镇魂剑。

以冥界权柄为骨,以我残留的天君本源为锋,以金箍棒的“定”与“破”之意为魂。虽然同样是力量不足的“缩水版”,但对付这些失去了源头、陷入混乱的虚空余孽……足够了。

我看准下方一头正扑向一处仓皇躲避的阴魂聚集区的、如同巨大腐烂蝙蝠般的虚空生物,眼神一冷。

挥剑。

没有惊天动地的剑气,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灰蒙蒙剑光,如同划破阴霾的闪电,瞬间掠过那虚空生物。

那怪物连嘶吼都未曾发出,身躯在空中骤然僵住,然后从被剑光掠过之处开始,迅速化为飞散的、冒着黑烟的灰烬,簌簌落下。

干脆。利落。

这一击,如同投入滚油中的水滴。

下方,酆都城内外,无数正在躲避、惊恐观望、或是在军官带领下尝试结阵抵抗零星虚空生物的阴兵和百姓,全都看到了空中那尊突然出现的、顶天立地的巨人身影,看到了那干净利落的一剑。

短暂的死寂。

然后,是山呼海啸般的、混杂着震惊、狂喜、激动、难以置信的呼喊声,如同海啸般从城市的每一个角落爆发开来!

“是陛下!是陛下!”

“陛下出手了!”

“虚空怪物被杀了!一剑就没了!”

“陛下万岁!!!”

我没有理会下方的沸腾。目光冰冷,锁定下一个目标。那是一团如同粘液聚合体、正在腐蚀城墙的虚空生物。

再次挥剑。

灰蒙蒙剑光闪过,粘液聚合体发出一阵刺耳的、仿佛无数气泡破裂的嘶嘶声,迅速蒸发、消失。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我的动作并不快,甚至因为力量不足和伤势影响,显得有些沉重。但每一剑,都必然带走一头虚空生物的存在。

我的声音,混合着天君位格残存的威严和冥界本源的力量,如同九天雷音,滚滚传开,响彻在酆都的每一个角落,压过了一切喧嚣:

“冥界的儿郎们!百姓们!”

“抬起头!看清楚!”

“虚空之洞已永久湮灭!冥界之劫——已解!”

“自此刻起,冥界已从天道剥离!独立于外!自此之后,再无外侵之祸!!!”

声音如同惊雷,在每个聆听者的灵魂深处炸响。劫难已解?独立?再无外祸?这些词句蕴含的意义太过巨大,让无数阴魂瞬间呆滞,随即爆发出更加强烈的、几乎要将魂体都点燃的激动情绪!

“现在——”我的声音再次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号召力,手中镇魂剑指向天空中残余的、那些因为我的出现和宣言而显得更加焦躁不安的虚空生物,“跟着朕——”

“拿起你们的武器!鼓起你们的勇气!”

“斩杀掉这些最后的、丑陋的余孽!”

“用它们的彻底消亡——”

“为这新生的、独立的——”

“不朽的幽冥——”

“祭旗!!!”

“幽冥——不朽——!!!”

最后四个字,我用尽了此刻能调动的所有力量,如同战吼,如同宣告,如同誓言,轰然响彻天地!

下方,短暂的寂静后。

是如同火山喷发般的、整齐划一的、汇聚了亿万魂灵信念与激情的咆哮!

“杀——!!!”

“跟着陛下!杀光它们!”

“幽冥不朽——!!!”

以镇渊军和攀霄军为首的阴兵鬼将们,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战意和光芒,不再恐惧,不再退缩,嘶吼着,结阵的结阵,冲锋的冲锋,扑向那些零散的虚空生物。百姓们则自发地拿起一切可以当做武器的东西,或者聚集在一起,用呼喊和信念为前方的战士助威。

整个酆都,不,是整个冥界,仿佛在这一刻,才真正从漫长的劫难、牺牲与黑暗中,挣脱出来,爆发出属于它自己的、虽然伤痕累累却顽强不屈的、新生的光芒与力量。

我立于空中,手中镇魂剑再次举起,指向下一个目标。

灰蒙蒙的剑光,再次亮起。

下方,是汹涌澎湃的、代表着新生与不朽的怒潮。

天空,血色与金光的翻涌,正在渐渐平息,似乎正在凝结成一种全新的、属于独立冥界的、永恒而稳固的底色。

新的时代,伴随着最后一场清洗的战斗,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