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金甲神人出现在了我的梦里，对着我叹息了一声，我模糊记得跟我说了一些话。
他说什么大劫并不是指我，而是整个天下，天下将有祸事，血灌江河天地悲鸣。而后出现了一具佛像，竟然流下了泪水，遥遥向我招手，我突然感觉整个人轻飘飘暖洋洋的……
醒来我自嘲地笑了笑，《大学》我都没学好，哪里还敢奢望其他呢。
之后我沿着下邳国缓缓北上，几天后就到了东海郡。
各县像是得到了消息，官道上的行人没一个穷苦人，各级官员早就等候在辖区路口，想用各种方式送礼。
我干脆挑了四个兵士换装去走了小路。
我一路问了很多农民，好在他们还有衣服穿，不像先前见过的秦凉地界，他们没一个占田能超过60亩的，大多都在50亩以下。
原本规定男子可以占地70亩，丁男课田是50亩，次丁男和丁女少一些，即不管你有没有占够70亩，都要按照50亩地交地租，再加上要交户调和其他税，一年下来堪堪能活着。
但跟我想的一样，百姓想要获得利益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有个老汉看我皱着眉在可怜他，没想到他反倒来安慰我，“其实还好，多少年了，能这么安稳地活着都是奢望，相信以后会慢慢变地更好。”
我指着一块没被开垦的平地说：“你既然是去开垦新土地，那为什么不去那里开垦？”
那老汉撇撇嘴摇了摇头，“那里是王家占了的，谁敢去找死啊，我们只能跑远点去贫地试试，就这还得吃住在地里呢，生怕好容易开垦完被别人占了。”
东海王家，跟太原王家、琅琊王家都是晋朝权贵士族，祖上王翦贵于秦，汉时更是尊荣。近人所知就是司徒王朗，其子王肃是一代名儒，就是跟孙老爷子吵架那位，我对他没什么好感。
王肃之女王元姬嫁于司马召，就是司马炎司马攸两兄弟的生母。王肃之子王恂为车骑将军，袭兰陵侯，王虔官至尚书，封安寿亭侯，还有那个后将军王恺，也是王肃之子。
东海王家受陛下信任，又贵为国戚，不跋扈才怪，我见过那个王恺，真真一个纨绔。
我沉默了一会对老汉说道：“我一路走来，多见王家所占土地，他们应该占够了份额吧？何况他们还没开垦，怎么不允许别人占了？”
老头嘿嘿一笑，“你怎的如此天真？那王家所占之地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了吧，谁敢管啊。”
我叹了口气继续问道：“看你老汉也身体还硬朗，朝廷说成年丁男之户可占地70亩，怎么你们家土地还不足50亩呢？没去占地吗？”
“我老汉不正在开垦吗？你是觉得容易啊……好地都被官老爷占了，我们只能去边远区占点薄地，这薄地不仅产出少，而且极难开垦，我那可怜的大儿子用了三年累死在地里也才开垦了5亩薄田。”
“那你们……”
“很好了，虽然现在的田租和户调都比魏时要高出不少，但现在天下太平啊，没什么战时征调，我们还能安稳地活着。再说，很多流民甚至奴隶也有了开户占田的机会，生活还是有了很大的转变。
都说乱世人不如太平犬，哪个朝代的人也没有我们这个年代的人懂这句话啊。”
百姓要的真的很简单，可这简单的愿望会不会又变成一场梦？看事是要看发展的，如果还算英武的司马炎都没法解决这些事，真的能靠那个‘何不食肉糜’的司马衷吗？
权贵毒瘤一直都在，未来怕是没老伯想的那么简单啊。
除了长叹之外我又能做什么呢？我现在突然好想学着阮伯伯长啸，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一般，天空都变地昏暗了起来。
再往前走了几日，我渐渐发现很多未开垦的平地上插了木板作为标记，甚至有些人坐在路边坐地起价，以高价卖未开垦的土地。
陛下占田令本是为了鼓励百姓开垦，限制士族的土地扩张，可结果还是平白让权贵豪强们获了利，百姓们仍旧在被盘剥。
正往前走时，前方吵吵闹闹有人喊着‘杀人了’。
我们快步向前跑去，只见前面地里一男子正拿着刀双目无神地坐在田埂上，田里有一人中刀倒下，已经死了。
很快衙役就赶过来抓了男子，班头开始例行问询，我这才知道了大概经过。
杀人男子本来在这里刚开垦完一块土地，可却无端被死者抢了去，死者还拿出了田契，男子告官被说成诬告，气不过就杀了人。
几日后县令开堂审案，不管杀人男子及家属如何哭诉，没人能证明那块地是他开垦的，而死者确实有田契，县令没多少废话，直接判了男子斩首。
我派一个兵士去打听了情况，死者家里已经有了一百多亩土地，而且受县令荫庇不用交租，杀人男子的邻居也证实那块地确实是该男子开垦的，只是死者是县令远亲，他不敢作证。
所谓官员的庇荫，即本朝做官不止不用交税，而且还能庇荫相应的亲族佃客，也不用交税，按官职从高到低递减。
我径直走向县衙，没有理会献媚的县令，查了先前让他们丈量的数据。
好久之后我终于开始问那县令了。
“按我近几日所查，官民所属土地数目跟你所写差别甚大，为何？”
县令战战兢兢开口道：“大人明察，下官绝无造假。丈量土地本身就难，而且有些土地还未开垦完成，按规定，男女占田和课田标准也随年龄而变化，丁男丁女次丁男次丁女户口也时有变动，这其中很容易造成记录的差错。下官属下惫懒一时出错，下官刚刚还在责骂他们，等下官查清，一定严办。”
“丈量记录却有为难之处，但总不能差这么多吧，王大人！
朝廷规定，七品官应占田地为二十顷，荫亲为二户，可我怎么听说你至少占了三百顷的土地呢？而荫亲也至少有20户，你好大的胆子！
前日杀人案死者是你远亲，他又是如何拿到别人开垦土地的田契的？”